「南風，你醒醒，別嚇我。」

我似乎看見了爸爸。

 

他在家等我。

 

他見到我就張開雙臂，我朝爸爸跑了過去，撲進懷裡。

 

「爸爸，爸爸我好想你。」

 

爸爸笑著拍了拍我的頭，說：「別以為你撒嬌，我就不罵你。」

 

我把整張臉都埋在爸爸的懷裡，蹭了蹭，哽咽著說：

 

「爸爸，你打我吧，你打我吧！」

 

爸爸沒打我，他拿出碘酒和棉籤，給我處理臉上的淤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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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晌後，他輕嘆了一口氣，說：

 

「這些渾小子，就會欺負君懷，明天我去學校問問這些臭小子。

 

「我們家君懷這麼乖，我看了都心疼，他們怎麼敢的！」

 

說著他更生氣了，背著手，在屋子裡轉來轉去。

 

我想說，「爸爸，別管陸君懷了，他欺負我，他都要欺負S我了！」

 

可是，出口的卻是，「沒事，我會保護君懷的！」

 

那是十五歲的我，明明比陸君懷矮了一個頭，還信誓旦旦地說保護他。

 

爸爸欣慰地捏了捏我的臉，笑哈哈地說：

 

「我們家南風是個女俠呢！你別欺負君懷就不錯啦！」

 

他知道，張姨忙，陸君懷還在長身體。

 

就煮了一大鍋餃子，盛出一大盤後，讓我給陸君懷送過去。

 

夢裡的我不想去送餃子，我想跟爸爸說：

 

「爸爸，別給他吃，他是壞人。」

 

可是我說不出口。

 

我乖乖地端著盤子，去了陸君懷家。

 

他坐在矮板凳上，趴在高板凳上寫作業。

 

黑發乖巧地貼著耳邊，軟趴趴地，一看就很好摸。

 

我輕手輕腳地放下盤子，摸到陸君懷身後，伸出魔爪，把他的頭發揉得亂成一團。

 

陸君懷嘆口氣，把頭發捋順，說：

 

「南風，你又欺負我，小心我跟沈叔叔告狀！」

 

我笑嘻嘻地做個鬼臉就跑開了。

 

回了家，爸爸不在，我翻牆倒櫃也沒找到他。

 

我扯著嗓子喊：「爸爸！你去哪兒了！」

 

沒有人回應，我瞬間驚醒。

 

7

 

陸君懷趴在我的床邊。

 

我一醒，他就驚得站起身，手掌附在我的額頭。

 

輕聲對我說：「醒了？疼不疼？」

 

我偏頭躲開，冷聲說：「陸君懷，你假惺惺的樣子，好惡心。」

 

陸君懷的手僵在半空，頓了頓後說：

 

「南風，我們不鬧了好嗎？

 

「我們和好吧？我以後都不會再見唐挽君了。」

 

我轉回頭，看著他，勾了勾唇角。

 

「怎麼？不用我磕頭跪地道歉了嗎？

 

「你的挽君能放了你嗎？」

 

遲來的深情，比草賤。

 

我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。

 

如果我性格軟糯的話，當初也不會為了陸君懷，跟一群半大小子打架。

 

果然，陸君懷裝不下去了。

 

他聲音冷了兩分，「沈南風，別忘了，你是我的老婆。」

 

我絲毫不讓步地說：「那就離婚好了。」

 

陸君懷聽到這話，他氣得額角青筋直跳，暴躁地一拳頭捶在牆上。

 

悶響在病房裡回蕩，我暼他一眼，什麼都沒說。

 

陸君懷卻抬腕掐住我的下巴，沉聲說：

 

「沈南風，這是你欠我的，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我。」

 

我心往下沉了沉。

 

是，我欠了陸君懷的。

 

他的養母，張姨，是因為我S的。

 

8

 

記憶裡。

 

張姨家堆滿了靠拾荒得來的瓶瓶罐罐。

 

後來，多了個陸君懷。

 

我喜歡他，所以總跟在他身後。

 

長大後，陸君懷會賺錢了。

 

張姨的日子好過起來。

 

可她還是一如往日，繼續遊蕩在街頭巷尾。

 

她背上有個大大的蛇皮口袋，裡面裝滿了瓶子和易拉罐。

 

我就跟著她，想要幫她背。

 

可東西剛放到肩上，我就被壓得差點摔倒。

 

張姨趕緊接了過去。

 

她憨笑著說：「風風，你拿不動，姨拿。」

 

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。

 

巷口站了一個男人。

 

遠遠地隻能看見壯碩的身形。

 

我瞬間繃緊了脊背，拉著張姨就想往另一個方向走。

 

可轉過身，另一個男人也堵在了巷口。

 

他們搓著手，咧開嘴朝我笑，露出滿嘴的黃牙。

 

我咽了咽口水，強壯鎮定地冷沉著聲音說：

 

「你們想幹什麼！

 

「我家可就在附近。」

 

兩個男人腳步微頓後，對視一眼。

 

我剛松了口氣，他們又朝著我大步走來。

 

男人攥著我的手臂，把我壓在牆上。

 

我尖叫著掙扎起來，男人不耐煩地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。

 

一時間，我的耳中隻剩嗡鳴。

 

張姨手足無措地推搡著男人，哀求道：

 

「不要欺負風風。

 

「你們不要欺負風風。」

 

男人煩躁地嘖了一聲，揪著張姨的頭發往後拖，拖到巷尾昏暗的地方。

 

我扯著嗓子叫了幾聲。

 

男人伸出大掌，「啪啪」扇了我好幾巴掌。

 

直到我頭暈目眩地沒了力氣，他伸出了另一隻手掐住我的脖子。

 

正在這時，陸君懷來了。

 

他拿起板磚砸在男人的後腦上，抱起我就往外跑。

 

我想說，張姨在後面。

 

可是還沒開口就昏S過去。

 

後來。

 

張姨沒了。

 

她S在了坑窪不平，集滿髒水的巷尾。

 

因為我。

 

陸君懷娶了我，因為張姨喜歡我。

 

陸君懷恨我，因為我害他再一次沒了媽媽。

 

受盡屈辱時，我沒哭。

 

可他親口說恨我的時候，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下來。

 

他看我的表情，像是壓著無盡的恨意。

 

9

 

我趁著陸君懷生氣離開。

 

偷偷出了院。

 

回了家。

 

陸君懷拿我沒辦法。

 

就拿了藥回來給我，他說：「好好吃藥。」

 

他一轉身離開，我就把藥偷偷藏在花瓶裡。

 

我想爸爸了，不想治了。

 

陸君懷一直陪著我。

 

真的沒再去見唐挽君。

 

她坐不住了，大半夜的跑來。

 

頂風冒雨地站在樓下，哭著喊：「君懷哥，我錯了，你別不要我！」

 

陸君懷沒出去，站在落地窗邊，看著。

 

我端了杯水，走到他的身側，抿了口後喟嘆一聲。

 

「不去嗎？你的心肝身嬌體弱，可淋不得雨。」

 

陸君懷抓著窗簾的手，用力到指節泛白。

 

他唰的一聲，合上窗簾。

 

淡淡「嗯」了一聲後，推著我回了臥室。

 

雨一直在下，噼噼啪啪地打在窗上，聽的人心煩意亂。

 

天空時不時的，還有悶雷聲。

 

我翻了個身，摸到身側一片寒涼。

 

我了然地起身，走到窗邊。

 

陸君懷撐了把傘，為唐挽君遮風擋雨，她埋在他的懷裡，哭得肩膀輕顫。

 

我的鼻尖一片溫熱。

 

低頭看去，我又流鼻血。

 

換衣服躺下後，沒睡。

 

陸君懷直到後半夜才回來，身上還帶著潮氣。

 

我輕輕翻了個身，摟住陸君懷勁瘦的腰。

 

「君懷哥，我們離婚吧。」

 

陸君懷身子僵了僵，片刻後，他把我摟進懷裡，柔聲說：

 

「南風，別說傻話。

 

「我隻有你了。」

 

是嗎？

 

陸君懷，騙得久了，連自己都騙了。

 

我側頭，耳朵貼著他的胸口，聽著他的心跳。

 

陸君懷，你的心會撒謊嗎？

 

「可是，我不想繼續了。」

 

陸君懷雙手捧著我的臉，迫使我仰頭看他。

 

他的眼眶泛紅，咬著牙問：

 

「沈南風，你不愛我了嗎？

 

「你說過，不管發生什麼，都不會離開我。你不是說，永遠愛我嗎？」

 

我伸手描摹著他的眉眼，小心地輕聲叫著他的名字。

 

「陸君懷，陸君懷啊。」

 

10

 

我開始不記事了。

 

明明剛吃了飯，轉眼就問陸君懷什麼時候吃午飯。

 

每到這時，他就憐憫地看著我。

 

好似我活不長了似的。

 

他每天都在家守著我。

 

就連我去衛生間上廁所，他都在門外等著。

 

陸君懷好像有事瞞著我。

 

他總是背著我接電話。

 

隱隱約約能聽到，是一個女孩，她在哭。

 

陸君懷看到我，就側過身，捂住話筒，匆匆說了幾句後掛斷電話。

 

我說：「君懷哥，是有急事嗎？

 

「你去忙吧，我在家等你。」

 

陸君懷斂眸想了很久後，對我說：

 

「好，我很快回來，你哪兒也別去，在家等我。」

 

我應了聲「好」。

 

陸君懷就撈起外套，匆匆離開了。

 

我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有些難過。

 

我懶懶地躺在沙發上，盯著天花板發呆。

 

手機叮咚響了一聲。

 

是一條短信。

 

「沈南風，你永遠都爭不過我，陸君懷是我的。」

 

配圖是陸君懷和一個陌生的女孩。

 

我的心像是被一隻手，抓在手心，肆意揉捏。

 

我的陸君懷。

 

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。

 

光著腳，我就往外跑。

 

往短信圖片定位上的地址一路跑過去。

 

路上的行人都用看瘋子似的目光看著我。

 

腳被劃破，來時的路，留下一個又一個血腳印。

 

馬路對面。

 

我的陸君懷，扶著別的姑娘。

 

我張大嘴，喊：「陸君懷！」

 

他瞬時回過頭，朝我看來。

 

11

 

見到我的時候，陸君懷下意識往旁邊跨了一步，離那個姑娘遠了些。

 

我氣得眼眶發熱，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。

 

走到路中間的時候。

 

鼻子湿漉漉的，我抬手抹掉。

 

陸君懷眼睛瞪得老大，他跨步朝我跑來，邊跑邊喊：「南風！」

 

耳邊傳來刺耳的剎車聲。

 

我轉過頭看去。

 

一輛車朝我疾馳而來。

 

下一刻，身體騰空，又落地，在地上翻滾了好遠。

 

陸君懷跑過來，手足無措地想抱我。

 

又害怕碰疼了我似的，收回手。

 

陸君懷再也忍不住地嘶聲大叫起來，臉上滿是絕望，幾近崩潰。

 

「南風，南風，來人啊，叫救護車！」

 

我呆愣愣地不會說話，胸腔裡湧起一陣腥甜。

 

嘴角溢出一絲血跡。

 

陸君懷顫手把血跡抹掉，聲音沙啞地說：

 

「沒事的，南風，沒事……」

 

像是說給我聽，又像是說給自己聽。

 

剛說完，他的眼淚就掉下來，砸在我的臉上

 

我感覺眼前一片昏黑，原本沉重的身體也開始變得輕飄飄的。

 

我好想抬起手，替他擦掉眼淚。

 

想告訴他，陸君懷，我差一點就忘掉你了。

 

陸君懷，我把這條命，還給你了。

 

以後就不欠你的了。

 

當日，你在我爸爸面前，口口聲聲地許下承諾。

 

說會護著我，會照顧好我。

 

現在看來，也不過如此。

 

我疲倦地闔上眼。

 

陸君懷把我攬進懷裡，抱著我的頭，跪坐在地上。

 

他不住地搖晃著。

 

他的聲音緊繃，暗啞，怔怔地問道：

 

「所以，你不要我了，對嗎？」

 

是啊，陸君懷，我不要你了。

 

番外：陸君懷

 

1

 

我的沈南風S了。

 

我抱著她，跪坐在地上。

 

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，可是她不理我。

 

醫護人員朝我搖了搖頭。

 

我不信。

 

沈南風是打不S，趕不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