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五歲那年，外婆花了三百塊買斷了我和親生父母的親情。

 

二十多年後，聽到我花三百萬把外婆家的老房子改造成別墅後。

 

他們破防了。

 

1

 

生母懷我的時候，村裡的赤腳醫生說她這胎一定是個男孩。

 

奶奶聽了，高興地給他包了個十塊錢的大紅包。

 

對生母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，尋常人家吃個雞蛋都要緊著男人和孩子，在我家，生母每天都可以吃一個。

 

那段時間，村裡其他媳婦無不羨慕生母有個好婆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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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我出生那一刻，奶奶看到襁褓裡的女孩後，她直接黑了臉，把打算給生母補營養的牛奶、雞蛋又拎了回去。

 

回到村裡直衝赤腳醫生家裡，硬是把紅包要了回去。

 

生父生母帶我回家的第一天，就有一群人圍在院門口指指點點。

 

生母剛到家，就開始大顆大顆地掉淚。

 

生父坐在門檻上，大口大口地抽著煙，一聲不響。

 

奶奶黑著臉進門，冷嗤：「哭哭哭，你還有臉哭！沒用的東西，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。我這是倒了八輩子霉，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！」

 

生母聽了這話，臉色更是煞白。

 

生父神色不虞：「不行就再生一個，我老張家不能沒有個男丁，不然我這臉往哪擱！」

 

生母連忙點頭：「生！媽，我一定給你生個兒子出來！」

 

「哼，你要是生不出來，我不介意讓我兒子休了你再找一個。」

 

90 年代，計劃生育抓得嚴，生母才出月子，她和生父就計劃起生兒子了，每次一有孕就躲到外地去。

 

就這麼來來回回折騰了五年。

 

2

 

五年後，他們如願以償生了個弟弟。

 

生母抱著弟弟回家時，揚眉吐氣般繞著村子走了一圈才到家。

 

而我，五年來飢一頓飽一頓就靠著米湯活了下來。

 

生父生母眼裡生兒子是大事，奶奶眼裡我就是個賠錢貨，當初生下來就應該扔河裡。

 

打罵於我而言是家常便飯，她脾氣差，嗓門還大，而我隻關心下一頓能不能吃飽飯。

 

五歲到了讀書的年紀。

 

生父母為了生個男孩，早把家裡的積蓄花得差不多了，哪裡舍得把我送去學校。

 

三個人合計了一番，決定把我送給隔壁村的傻子當童養媳，不僅節省了家裡的口糧，還能拿三百塊彩禮錢。

 

這事正好被來看望外孫的外婆知道了，她大罵生母糊塗：「好好的女娃子送給別人家糟踐，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嗎？」

 

奶奶跳出來表示這是張家的家事，還輪不到外婆一個外人指手畫腳。

 

生母抱著弟弟委屈道：「媽，你也知道為了生強強，家裡積蓄早花見底了，再說人家也答應我們會好好對大丫，您就放心吧！」

 

「你靠賣女兒賺錢，你摸摸自己的良心，你過得去嗎？

 

「你們不就嫌棄大丫是個女娃娃嗎，你們不願意養，那就我來養！」

 

外婆從布兜裡掏出三百塊錢，拍在桌子上拉著我就走。

 

生母還在身後大聲吼道：「媽，這可是你說的啊。以後這孩子可不歸我們了啊！」

 

後來我才知道，外婆清楚這五年生父母為了生兒子怕是家裡早沒什麼錢了，她偷偷賣了自己一對銀手镯才湊到三百多塊錢。

 

3

 

回外婆家的路，需要過一條小河。

 

外婆想背著我，我卻掙扎著下來，伸手緊緊牽著她的手，她那因常年幹活長了滿繭子的手，竟是讓我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
 

舅媽見到外婆牽著我回家時，臉登時拉得老長。

 

外婆拍拍我的肩膀，介紹道：「這是你舅媽，快喊舅媽好。」

 

「舅媽好！」我揚起唇角，大聲道。

 

舅媽眉頭一皺，輕撫隆起的肚皮，呵斥我：「輕點聲，嚇著我兒子了怎麼辦！」

 

外婆見舅媽這副態度，登時不滿意道：「你這孩子要是連這點聲都受不住，我看他也不配做我林家的孫子！」

 

說完話也不瞧白了臉的舅媽，拉著我就往屋裡去。

 

沒多時，就聽到屋外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，我忍不住朝外看，卻被外婆拉住。

 

「別理她，她就這樣，這林家現在還輪不到她做主，你以後就安心住這。

 

「大丫，你大名叫什麼？」

 

我搖頭，就連大丫都很少聽人叫，在家裡的時候，他們隻會喊我賠錢貨、S丫頭。

 

外婆呸了一聲：「這張家，真是不幹人事，這麼大孩子了，連個大名都沒取。這樣，你以後，就叫林樂優，樂而忘憂，怎麼樣？」

 

「樂優，林樂優。」我低聲念著這個名字，過了一會開心地撲進外婆的懷裡。

 

「外婆，謝謝你，我喜歡林樂優這個名字！」

 

「喜歡就好。」外婆憐愛地輕撫我的頭頂。

 

我嗅著外婆身上淡淡的皂角香，一時間竟覺得這一切就像夢一般不真實。

 

4

 

晚上，舅舅下工回家，聽外婆講了事情的始末。

 

他雖然覺得外婆不和他們商量一聲就把我帶回來有欠考慮，但他正經在廠裡有個工作，以家裡的經濟情況多養一個孩子也不是個難事，就點頭同意了。

 

舅媽見舅舅居然同意把我留在家裡，臉色一黑，一把將舅舅拉進房間。

 

雖然隔著房間，但舅媽拔高的聲音依舊鏗鏘有力地傳進了我的耳朵。

 

「你是不是腦子壞了，你以為養個孩子和養隻阿貓阿狗那樣容易嗎？

 

「你不僅要供她吃供她穿，還要花錢送她上學，你是錢多得沒處使是嗎？

 

「我這肚子裡還懷了你們林家的種，你是要我們娘倆喝西北風嗎？」

 

「你少說兩句吧。」

 

「我就不，你要不想要這孩子早說啊，我明早就上醫院打掉，也省得生出來受罪！」

 

「哎呀，我哪裡是這個意思！」

 

聽著舅媽一句句扎心的話，外婆一臉菜色坐在那一言不發。

 

我小心翼翼上前扯起她的衣角：「外婆，你把我送回去吧。」

 

「胡鬧，把你送回去，你那親奶還不馬上把你送去那傻子家當媳婦，你願意？」

 

我垂眸：「可是舅舅舅媽……」

 

「你放心，外婆一定不會把你送回去的。」她拍拍我的肩膀安撫道。

 

舅舅被舅媽從屋裡趕了出來，他來到外婆面前，嘆氣：「媽，秋菊那些話您別往心裡去，她……」

 

外婆擺擺手止住他的話頭：「我知道她氣什麼，可你總不能看著樂優這孩子去給個傻子做童養媳吧！這要傳出去，我們林家還要臉嗎？你放心，大不了媽多去外面找活幹，不會讓這孩子牽累你們小兩口的！」

 

「媽，我不是這意思，唉，您別氣，我多勸勸秋菊。

 

「樂優，你別怪你舅媽，她這人就這樣，你懂事點，多幫她幹點活，安心在家裡住下啊。」舅舅摸摸我的頭，溫聲道。

 

5

 

我聽了舅舅的話，主動承擔了家裡大部分的家務。

 

奶奶為了舅媽可以對我好一點，特地去鎮上打了一隻銀手镯給還沒有出生的小弟弟。

 

舅媽得了手镯，氣也消了不少，雖然依舊會罵罵咧咧，但終於不再開口閉口趕我走了。

 

飯桌上，我和往常一樣看著舅媽的眼色夾菜。

 

舅媽白了我一眼：「看我做什麼，我臉上有菜啊！想吃什麼就夾什麼，看見我就躲，我是老虎，能吃了你嗎？」

 

我忙搖頭。

 

「你別這副樣子搞得我N待你似的，好讓別人說我隻讓你幹活，不給你吃飯是吧？」

 

我使勁搖頭，努力大口大口吃飯。

 

舅媽終於緩下氣，我吃完飯乖乖地收拾碗筷，舅媽語重心長道：「樂優啊，不是舅媽N待你，你要知道舅媽這大著肚子，不方便，你要多幫襯著家裡，這是幫你舅舅、你外婆、你將來的小弟弟幹的活，知道吧？」

 

我點頭：「我知道了，舅媽，我不覺得辛苦。」

 

我這話說得真心實意，雖然舅媽還是不喜歡我，但是至少在這裡，我有飯吃，有新衣服穿，還有學上，我已經很滿足了。

 

6

 

幾個月後，舅媽生下了個小弟弟，舅舅給他取名林夏。

 

那會兒的農村，家家戶戶都要侍弄著幾畝農田，舅舅接了外公的班在塑料廠裡當個小領班，家裡日子過得還算不錯。

 

因此弟弟斷奶後就喝上了奶粉。

 

外婆見我盯著弟弟奶瓶裡的奶粉，趁舅媽不在家的時候偷偷給我泡了一杯，淡淡的甜味，真好喝。

 

自從弟弟出生後，我除了幫家裡幹家務外，還要在舅媽和外婆沒空的時候帶弟弟。

 

後來舅媽時常酸溜溜道：「明明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，卻跟你親，真是養了個白眼狼。」

 

四年級的時候，我寫的作文得了年級組競賽一等獎，學校獎勵了十塊錢。

 

放學後，我飛奔回家，興奮地想和大家分享這個好消息。

 

剛進屋，就看到舅媽板著臉坐在那。

 

見到我，她猛一拍桌子：「我問你，今早我放在桌上的十塊錢哪去了？」

 

我疑惑地搖搖頭：「舅媽，什麼錢？我不知道啊？」

 

舅媽騰地站起來，指著我大聲道：「還給我裝傻是吧，今天這家裡就我們三個人，不是你拿了難道它會自己長腿跑了啊？」

 

被冤枉的難過情緒瞬間充斥眼眶，我使勁搖頭：「舅媽，我真的沒拿錢，你相信我。」

 

「好哇，我好歹養了你幾年，沒想到竟養出個賊來！」說著舅媽大手拉過我，取走我背上的書包，把書包裡的東西全都倒在地上，那張十塊錢顯眼地掉在正中間。

 

我心裡咯噔一下，完了。

 

7

 

舅媽撿起地上的十塊錢，兇神惡煞地衝我吼道：「你還說沒拿，這是什麼？啊？小小年紀不學好，學會偷東西了，我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？」

 

我哭著解釋：「舅媽，不是的，我沒偷錢，這錢是我參加比賽，學校獎勵給我的。」

 

「你還狡辯！」正在氣頭上的舅媽根本聽不進我的任何解釋，她拿起角落的掃帚就往我身上抽。

 

我一言不發，隻委屈地站在那忍受著身上傳來的疼痛感。

 

舅媽下手越來越重，嘴上說得也越來越難聽。

 

「別以為你外婆疼你，你就可以無法無天。

 

「你就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，你親爸親媽不要你，我也不要你！

 

「我早就說過，把你帶回來就是個禍害，等你外婆哪天S了，你就給我滾出林家！」

 

聽到賠錢貨三個字，我腦中的某根弦突然崩了。

 

我用力一把將舅媽推倒在地，尖聲大叫：「你胡說，我不是賠錢貨，也不許你這麼詛咒外婆！」

 

舅媽沒想到一向不敢違逆的我也會反擊，她憤怒地爬起來狠狠扇了我一耳光：

 

「你竟然敢打我，你個沒大沒小的東西，小小年紀就學會偷錢了，長大了也不會是個什麼好東西！

 

「我告訴你，我不要你了，你給我滾！滾出去！」

 

我捂著臉轉身跑了出去。

 

舅媽怒不可遏：「我好吃好喝供著，養出這麼個白眼狼，氣S我了，氣S我了！」

 

8

 

跑出家門後，我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。

 

我滿心悽涼，想想哪裡也沒有我的歸宿。

 

剛被帶回來的第一年，我偷偷跑回去過。

 

生母前腳抱著弟弟笑嘻嘻的，轉身見到我後，她的笑容馬上凝在臉上：「你怎麼在這？我告訴你啊，你現在和我們已經沒關系了，別想著再回來，聽見沒？」

 

外婆在我回去的半途中遇見了我，看著我哭得紅腫的眼睛，嘆了口氣，拍拍我的肩：「跟外婆回去吧。」

 

我躺在鐵軌上，想象著我也有愛我的爸爸媽媽，他們會像教科書上一樣在我難過的時候抱抱我，在我開心的時候和我一起笑。

 

遠處的火車鳴笛聲響起，打破了我的幻想。

 

就這樣吧，一切都結束了。希望下輩子，我可以遇到愛我的父母。

 

我緩緩閉上眼，卻感覺身體被人大力拉起。

 

是舅舅。

 

舅舅心有餘悸地把我帶離火車軌道，他眉頭緊緊蹙著，沉著臉，一聲不吭把我扛在肩上帶了回去。

 

才靠近家門，就聽到外婆氣急敗壞道：「我就出去走了幾天親戚，你就把樂優趕了出去，杜秋菊，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吶！」

 

舅媽委屈地回懟：「你知道她都做了什麼嗎？」

 

「她再做什麼，你也不能把樂優趕走啊，她可是叫你舅媽！」舅舅扛著我走到家門口，看著舅媽，眼中是深深的不認同。

 

舅媽見外婆和舅舅都不站在她身邊，氣得跳腳：

 

「你們好啊，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這個外人是吧！

 

「我就是要把她趕走，她不光偷錢，還打人，留家裡早晚是禍害！」

 

「我沒有，外婆，我真的沒有偷錢。」我站在一旁，聲音早已沙啞。

 

「你還說沒有，錢都在你書包裡翻到了，還抵賴是吧！」舅媽指著我滿臉怒氣。

 

9

 

這時，林夏聽見外面的聲響，從屋裡一搖一晃走了出來。

 

他遞給我一個小紙團，我接過，展開紙團，赫然是一張嶄新的十塊錢。

 

這下，大家終於明白消失的十塊錢去哪裡了。

 

舅媽見到我手裡那張十塊錢，神情萎靡了下來。

 

外婆冷冷道：「這就是你說的樂優偷錢？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她，虧你還是長輩！」

 

舅媽被外婆這麼一說，不服氣道：「就算她沒偷東西，那也打人了，我教訓她一下不應該嗎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