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杜秋菊，你摸摸自己的良心，樂優給你幹了多少事，挨了你多少罵？如果不是被逼急了，她會這麼做嗎？

「我告訴你，不要以為你給生了個兒子，你就可以上天，樂優同樣是我的心肝寶貝，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，我要你好看！」

 

外婆一手拉著我，一手抱著林夏，徑自回了房。

 

聽到我竟然有輕生的念頭，外婆扯過我狠狠地揍了我一頓。

 

她恨鐵不成鋼道：「自S是最愚蠢的行為，我告訴你，你要再敢有這樣的想法，我就打斷你的腿！」

 

我使勁搖頭表示不會了。

 

回來的路上，舅舅說：

 

「這個世界，有的時候並不是那麼的美好，它常常很無情。

 

「可是，不管有多麼無情，你都要勇敢去面對，而不是遇到點挫折就選擇逃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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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樂優，和舅舅做個約定好嗎？你要做個堅強的孩子，做個自強不息的人。」

 

10

 

晚上，舅媽來到我房內，手裡還拿著一杯熱牛奶。

 

她已經從舅舅那得知我這麼小個孩子，氣性居然那麼大。

 

她神情扭捏地為白天的事和我道歉，並表示自己以後不會再不分青紅皂白冤枉我，也不會一天到晚對我罵罵咧咧。

 

我倔強地低著頭不說話。

 

外婆這時開口：「樂優，你舅媽說的你聽見了嗎？」

 

舅媽神情緊張地觀察著我的反應，我點點頭。

 

「這裡就是你的家，以後就算發生天大的事，你也不能離家出走，要是再犯，外婆一定會打斷你的腿，記住了嗎？」外婆教訓道。

 

我使勁點頭：「記住了，外婆，我會聽話的。舅媽，我白天推了你，對不起。」

 

舅媽彎起唇角：「哎哎，舅媽不怪你，我說的話你也別放心上，我這人平時就是嘴巴不把門，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啊。」

 

從那天後，舅媽果然遵守她的約定，不再對我罵罵咧咧。

 

隻是如果我犯了錯，她依然會扯著大嗓門把我好好訓一通。

 

但是我心裡卻再沒有像先前那樣怕舅媽不肯接納我而擔憂生悶氣，因為我知道如果林夏犯錯，舅媽隻會罵得更狠。

 

11

 

初三那年，家裡發生了件大事，舅舅所在的廠子因為效益不好，不少人都被迫下崗了。

 

舅舅每晚回家臉色都不是很好看，他知道照這樣下去，自己失業是遲早的事。

 

這段時間，舅媽的脾氣也很暴躁，我和林夏稍不順她心，就會被她劈頭蓋臉數落一通。

 

沒過多久，舅舅果然被通知下崗了。

 

聽到這個消息，舅媽就像天塌了一般，跌坐在地上。

 

「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！家裡這五口人，吃飯、穿衣，還要供兩個孩子上學，這錢上哪裡去找啊！」

 

舅舅一言不發坐在角落抽著煙，外婆沉默地轉身進廚房做飯。

 

院子裡隻剩下舅媽哭著訴說自己這些年的辛苦。

 

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，隻有林夏這個不知情的風卷殘雲般掃蕩著飯菜。

 

外婆見大家都悶悶的不說話，夾起一個荷包蛋放我碗裡。

 

「快吃，吃完帶著弟弟去寫作業。」

 

看著色澤誘人的荷包蛋，我卻沒有一點胃口。

 

舅媽陰陽怪氣道：「是啊，多吃點，吃完這頓，也不知道下頓在哪裡了。」

 

外婆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：「你少在孩子面前說些有的沒的。」

 

「我說錯了嗎？媽，你兒子下崗了！下崗什麼意思我想不用我解釋吧？沒錢我們拿什麼生活，就靠那一畝三分地養活五口人，你覺得現實嗎？」

 

舅媽越說越激動，直接站起來大聲嚷嚷。

 

「況且除了吃飯，孩子不用上學嗎？林夏才上小學，林樂優馬上中考了，哪哪不要錢？」

 

舅舅拉了拉舅媽的袖子：「好了，你別當著孩子們的面吵。錢的事我想法子解決，坐下先吃飯。」

 

12

 

舅媽甩開他的手，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：

 

「林誠，你問問你自己，我杜秋菊從嫁給你那一天起，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嗎？

 

「我給你洗衣做飯生孩子，伺候這麼一大家子，還得管你外甥女，我容易嗎？

 

「結婚前你怎麼答應我的，你說你會讓我過好日子的。可是現在呢？」

 

見舅媽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，舅舅急忙上前安慰。

 

我和林夏坐在那一聲不吭，恨不得把自己塞進縫縫裡。

 

外婆看著這一切一言不發，默默回了屋。

 

不多時，她拿了一個紅木盒子出來。

 

「阿誠，這裡面的東西，你拿去當了換些錢，還有這錢你們也拿著。」

 

舅舅和舅媽看見外婆手裡的盒子，互相對視了一眼，臉色一變：「媽……」

 

外婆止住他的話頭：「讓你拿著就拿著，是媽沒用，幫不了你什麼。」

 

盒子裡幾隻銀飾都是外婆的媽媽留給她的遺物，她時常拿出來擦拭，呵護得不得了。

 

舅舅心裡愧疚萬分，卻還是收了下來。

 

一家人緊巴巴地過著日子，能省則省，從前飯桌上常見的葷腥現在隻剩綠菜葉子。

 

但是我和林夏依舊每天都能吃到一個雞蛋。

 

我和舅媽說，我已經長大了，可以把我的雞蛋省下來，拿去換錢。

 

舅媽狠狠白了我一眼：

 

「讓你吃就吃，我們家還沒窮到雞蛋都吃不起的地步。

 

「被你舅舅和外婆知道我克扣你，又要數落我，你是不是故意想讓我被他們說啊？」

 

好吧，舅媽其實有時候也很刀子嘴豆腐心的。

 

很快，就到了中考。

 

我的成績很好，中考時正常發揮順利考上了縣一中。

 

舅舅很高興，特意去鎮上稱了一斤排骨，買了個小蛋糕慶祝。

 

舅媽看見蛋糕，把舅舅狠狠數落了一通：「我讓你去買排骨，可沒讓你去買蛋糕，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收拾啊？」

 

舅舅瞪大眼睛：「哪有，這不是樂優考上高中我高興嗎，再說就一個小蛋糕，沒多少錢！」

 

飯桌上，我時不時往蛋糕那邊瞧，舅媽沒好氣道：「再瞧，它也不會自己進你嘴裡啊，快吃飯！吃完飯才能吃蛋糕。」

 

蛋糕雖然很小，小到我們一人隻能分到一小口，奶油也很膩，可卻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。

 

13

 

幾天後，我和外婆、舅媽從地裡幹完活回去。

 

意外看到了生母，見到我，她臉上露出勉強堆砌起來的笑容，拉著我說：

 

「大丫啊，都長這麼大了，是個大姑娘了！」

 

外婆冷哼一聲：

 

「有事說事，別拉拉扯扯的。

 

「優優，幹了半天活，累了吧，快進屋休息。」

 

生母有點怵自己的這個母親，跟著進了屋，躊躇道：「媽，我這不是聽說了大哥下崗的事來關心下你們嗎！唉，你說怎麼就遇到這麼個事呢！以後你們這日子難過啊！」

 

我抿著唇不說話，舅媽聽生母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：「林巧蓮，我看你這是落井下石來了吧！」

 

生母擺擺手：「你這說的什麼話，我是這來給你們出主意的。」

 

舅媽狐疑地打量著她：「你有這麼好心？」

 

「哎呀，嫂子，你信我。大丫這不是初中畢業了嗎，也能出去賺錢了，正巧我們村的張虎回來了，說可以帶人進廠，一個月可以掙小一千呢！」

 

我神情動容，舅舅這段時間天天出去找活幹，可是回來時總是垂頭喪氣的，如果我可以賺錢了，是不是就……

 

舅媽眼睛一亮，外婆怒斥道：「打什麼工，樂優以後是要考大學的，我不同意！」

 

生母忙勸說道：

 

「媽，你不會想供大丫上大學吧？那得花多少錢啊，大哥如今工作都沒著落，你們怎麼供？

 

「我也是為你們好，嫂子他們養了她這麼幾年，也不容易，大丫長大了總是要孝順他們的，是不？嫂子？」

 

舅媽明顯被生母說動了，她趁機把舅媽拉到一旁：

 

「嫂子，要是大丫能跟著張虎出去打工，還能有五百塊介紹費拿呢！況且張虎這人我看著不錯，要是兩人以後能成……

 

「這可是好事啊，你就別猶豫了。」

 

看著舅媽明顯心動的模樣，明明是炎熱的夏天，我卻渾身冰冷。

 

外婆抬起手狠狠甩了生母一耳光。

 

「林巧蓮，你這麼算計你女兒，你沒良心，你會遭報應的。」

 

14

 

生母捂著臉滿眼不可置信。

 

她大聲吼道：「媽！你居然為了這個賤丫頭打我？」

 

「打的就是你！讓你算計優優，看我今天不打斷你的腿！」外婆隨手拿起角落的木棍就往生母身上抡。

 

舅媽急忙去攔著，一時間，院子裡雞飛狗跳。

 

舅舅回家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畫面。

 

他和舅媽一人一個總算把場面控制了下來。

 

從舅媽那聽到前因後果，舅舅狠狠拍了拍桌子：

 

「為了幾百塊的介紹費，就要斷了親生女兒的前程，林巧蓮，你這幾十年是白活的嗎？

 

「我今天話就撂這，優優是媽花了三百塊從你家買回來的，她如今戶口在我家，我們家的事輪不到你瞎摻和！」

 

生母臉色很是掛不住，大聲反駁道：「那她也是我生的！」

 

外婆冷笑：「生而不養，豬狗不如！」

 

被自己母親這麼罵，生母的臉色就像調色盤一樣一會兒紅一會兒白。

 

舅舅朝她擺擺手：「你回去吧，沒事少走動，隻要優優想讀書，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會供她的，不用你瞎關心。」

 

生母見舅舅不再理睬她，舅媽也撇過臉去，隻得訕訕離開。

 

我瞟了舅媽一眼，她臉黑得像鍋底一樣：「說什麼砸鍋賣鐵也要供外甥女讀書，我看你就是腦殼被驢踢了。」

 

舅舅厲聲呵斥她：「杜秋菊，你知不知道優優有多優秀，多努力？你憑什麼替她決定她的未來？」

 

「那又怎麼樣？」

 

「怎麼樣？知識可以改變未來，我就是書讀得太少才沒法給你們好日子過。現在優優有這個能力去拼一拼，我們做家長的就不能在後面推一推嗎？」

 

舅媽滿眼嘲諷：

 

「你說得好聽，你知不知道她上高中上大學都是要真金白銀花出去的？

 

「我問你，林誠，我們哪來的錢？你媽給的那些個首飾再來十盒都不夠！」

 

「我已經找到工作了。」

 

舅舅掏出一沓嶄新的一百元大鈔，塞進舅媽口袋裡。

 

轉頭衝我笑嘻嘻道：「優優，你放心去上學，舅舅供得起！」

 

15

 

舅媽把錢拿出來數了數，一千塊，她咽了口口水：「你，哪來那麼多錢？」

 

外婆也滿眼驚訝：「阿誠，你這錢來路正嗎？」

 

舅舅無奈地抓了抓頭發：「媽，你放心，這錢是我自己賺的，絕對幹淨！」

 

後來在舅媽的催問下才知道，舅舅這段時間出門找活計，回來的路上遇到一起搶劫，他二話不說追了上去，還真叫他把被搶的東西追了回來。

 

那失主非常感謝，當場拿出一沓錢要報答他。

 

舅舅忙擺手表示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，他見失主看起來是個有身份的人。便抱著試一試的念頭，表示自己目前更需要一份工作。

 

失主看他人高馬大，人也憨厚老實，直接讓他跟著自己幹。

 

舅舅就這麼陰差陽錯謀到了一份不錯的差事，隻是這差事雖然工資高，就是要經常走南闖北不著家。

 

舅媽數著錢，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了下來：「這有什麼，隻要能賺錢，你就是三年五載在外面都行。」

 

說著轉身進了屋，裡面隱隱傳來哭泣聲。

 

外婆拍了拍舅舅的背：「別聽你媳婦胡說，她全身上下就那張嘴最硬，你真要在外頭那麼幾年，最先受不住的鐵定是她！」

 

舅舅點頭：「媽，我都明白。」

 

隨後也進屋安慰舅媽去了。

 

眼淚在我的眼眶裡打轉，我紅著眼睛看向外婆：「外婆，我可以上學了。」

 

外婆摸摸我的頭發：「是啊，我們優優可以繼續上學了。乖，別哭，上了高中要更加努力，咱爭取考個好大學，給你舅舅舅媽長臉，狠狠打那些個眼皮子淺的人的臉！」

 

我抬頭抹掉眼淚，重重點頭。

 

16

 

進了高中，看見我幹活，舅媽總是搶過去把我趕到一邊。

 

她總說：

 

「有這點時間，你還不如多去看會兒書，高考的時候多一分都能甩開別人好多名！

 

「你舅舅花了這麼多錢供你上學，你要是連大學都考不上，讓他這臉往哪擱？」

 

她嘴上這麼說著，可是我卻知道她隻是嘴硬心軟。

 

村裡人最是八卦，他們總說舅舅舅媽是個傻的，居然願意花這麼多錢供外甥女讀書，對兒子都沒見這麼上心。

 

舅媽聽見這話，指著他們就是一通輸出。

 

漸漸地，大家都隻敢在背後議論。

 

高中三年，如白駒過隙，我幾乎是廢寢忘食地學習。

 

外婆看我圓潤的臉漸漸變得消瘦，很是心疼，於是一到暑假，她就變著法子給我做好吃的。

 

我因為心裡始終繃著一根弦，根本不敢放松，收效甚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