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若是連我們女人自己都不為自己發聲，那這個世上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嗎？」

 

邵鑫邊掉淚，邊收拾東西。

 

一時之間，因為她這一句小聲抱怨。

 

屋子裡陷入無言。

 

13

 

「這個世上對於女子的要求太高，我當時幫助她們也隻是順手而為，並沒有要求她們有一天會給我回報。」

 

「如今我身陷囹圄，她們為求自保與我劃清界限，我也可以接受。」

 

「隻是這樣一來，之前想的路就都走不通了。還需要再換條路才行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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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九歌的眉心無意識皺起，她的手指敲打著杯沿。

 

明明自己已經火燒眉毛了，卻還是在為別人著想。

 

這樣的宋九歌，看得我想哭。

 

「北漠王一行，現在走到哪兒了？」

 

宋九歌的手指，在一個簡易版地圖上劃過。

 

她轉而看向一旁的邵鑫，等著她的回答。

 

「今兒早起的時候，聽她們說離京城還剩下一座城池。」

 

「所以我們還剩下一旬的時間。」

 

屋子裡升起的燭火，映在宋九歌的臉上忽明忽暗，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麼。

 

直到邵鑫再次出聲。

 

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，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封信。

 

「或許，我們還有另一個辦法。」

 

「這是我今晚送餐前，有一個人偷偷塞到餐簍裡的。」

 

「但我不知道是誰，怕裡面有詐，所以剛剛才沒有拿出來。」

 

我拿過邵鑫手中的那封信。

 

信上沒有什麼特別的。

 

隻是歪歪扭扭兩行字。

 

看起來像是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，特意用左手寫出來的。

 

「我可以幫助你們。」

 

信紙被團得皺皺巴巴，字旁還有幹涸的血跡。

 

很難想象寫信之人在這段時間都經歷了些什麼。

 

「這字跡，有些熟悉。」她低聲喃喃著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信紙。

 

我接過話茬。「管他是誰，眼下最重要的，是這信上說得是真是假。」

 

若真是個和我們一樣身陷囹圄之人，那將他救出來也未嘗不可。

 

畢竟多一個人，就多一份力量。

 

可若是個心懷不軌之人，那我們可就真的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了。

 

宋九歌將信紙撫平，又仔細辨認了一番。

 

「這是阿月的字跡。」

 

14

 

「怎麼可能？」

 

阿月是宋九歌曾經的侍女，是北漠王現在最受寵的小妾。

 

我把宋九歌帶出北漠王府的那天，她還在北漠王的懷裡嬌笑。

 

根本就沒有給宋九歌說好話的動作。

 

又怎麼可能在宋九歌回京後，再次聯系到她。

 

「九歌，茲事體大，你務必要好好思量。」

 

我拽住宋九歌的衣袖，勸她三思而後行。

 

可宋九歌卻笑著拂開了我的手。

 

「阿月是為了我，才委身給那個畜生做妾。如今我更不能棄她於不顧。」

 

她說著，將手中的書信放在燭火上。

 

幾乎是眨眼的瞬間，那信上竟變成了另一番景象。

 

上面是她這段時間，聯系北漠王府中其他小妾們，一起寫下的泣血訴狀。

 

上面一字一句，都在竭力控訴北漠王府。

 

那光鮮華麗的王府背後，是多麼糟汙的不堪。

 

「一旬，夠了。」

 

宋九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。

 

她站起身，在屋子裡來回踱步。

 

「一旬，夠了。」

 

宋九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，她站起身，在屋子裡來回踱步。

 

「凌泱，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辦的女學嗎？」

 

我點頭，心中卻有些疑惑，不明白宋九歌為何會突然提起此事。

 

畢竟我們最初找的，就是女學的那些人。

 

女學創立之初，的確吸引了一大批有才學，想要施展抱負的女學生。

 

可在宋九歌和親後，女學在朝堂上的地位岌岌可危。

 

絕大多數的女子都迫於世俗的壓力退學，繼續成為被困在四方宅院裡的金絲雀。

 

現如今的女學，有名無實而已。

 

「當初女學建立之時，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子女都參與其中。」

 

「那些世家大族的父母，雖將名頭看得重要，卻也是真心心疼自己的女兒。」

 

「他們以為自己的女兒，隻要能門當戶對，定不會所託非人。」

 

「可若是讓他們真心知曉了尊貴如北漠王，私底下卻是這麼下賤的勾當。」

 

「他們也不見得願意讓自己的女兒涉險。」

 

15

 

宋九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，她的雙手緊握成拳。

 

說話的語調，也因為這一新發現微微上揚。

 

她的語氣裡是說不出的輕快。

 

宋九歌的眼神裡閃爍著堅定與智慧的光芒。

 

「隻要我們將北漠王的惡行公之於眾，再借助世家大族的力量，定能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。」

 

她的聲音雖輕，卻字字有力，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。

 

「凌泱，你盡力去聯系那些曾經的女學生，還有那些世家大族，告訴他們真相。」

 

我聞言，心中雖有顧慮，卻也知這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。

 

「可是，九歌，我……」

 

我剛開口，就被她打斷。

 

「沒有可是，凌泱，這是我們的最後機會。」

 

「可他們會幫助我們嗎？若是他們真有心相幫，我們也不會落魄至此。」

 

我雖心懷希望，卻也不得不考慮其中的風險。

 

宋九歌看向我，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。

 

「她們會幫的。因為我們是女子，我們是在為女子的權益而戰。」

 

「若是我們成功了，那日後她們在夫家，也能多一些底氣，少一些壓迫。」

 

宋九歌的話，讓我深受觸動。

 

是啊，我們都是在為女子的權益而戰。

 

若是我們成功了，那日後所有的女子，都能多一份尊嚴，少一份屈辱。

 

「好，那我們就試試。」

 

她的語氣不容置疑，我隻能點頭答應。

 

我知道，這一步踏出，便再也沒有回頭路。

 

但隻要能救她，我願意賭上一切。

 

我轉身離開，心中卻五味雜陳。

 

這一路走來，我們經歷了太多的風雨。

 

從最初的相識，到如今的相依為命。

 

我早已將她視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 

我不能讓她有事，絕對不能。

 

16

 

之後的幾天，我們兵分三路。

 

我負責與那些世家大族暗中辨析利弊。

 

他們初聞此事，皆震驚不已，卻也都猶豫不決。

 

畢竟，這關乎到他們的切身利益，誰也不願輕易涉險。

 

但我並沒有放棄，而是耐心地向他們解釋其中的利害關系。

 

終於，有幾個世家大族被我說動，願意站出來支持我們。

 

「公主殿下心系萬民，是我等最初畏畏縮縮。是我們對不起殿下。」

 

「殿下有難，我們本就該舍命相幫。」

 

接下來的日子裡，我們更加忙碌。

 

一邊繼續收集證據，一邊利用那些證據繼續在暗中聯系更多的人。

 

每一次的行動都如履薄冰，生怕被那些人察覺。

 

但每一次的成功，都讓我們離勝利更近一步。

 

一個又一個被扔出的燭芯都是我們通宵達旦找尋證據的見證。

 

本子裡疊加的，關於他們的罪證也越來越多。

 

其中不止有北漠王的，還有諸多朝中大臣。

 

他們在外衣冠楚楚的模樣，可誰知背地裡，竟也是以打夫人為樂的畜生。

 

「這些人，真該千刀萬剐！」

 

邵鑫看著手中的證據，氣得渾身發抖。

 

我拍了拍她的肩膀，以示安撫。

 

「別氣，我們這是在為天下女子除害。」

 

邵鑫聞言，深吸一口氣，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。

 

「就算是S，我也要把他們都帶下去！」

 

為了能把證據保存得久一些，我與邵鑫想了許多辦法。

 

於是白天，宋九歌在外奔走。

 

我與邵鑫就在屋子裡，把她所收集到的所有證據，一張一張，縫在衣服上。

 

將它們穿在身上，每晚都裹著身子，與它們一同入眠。

 

17

 

可還沒等我們有更充足的準備。

 

宋九歌就帶回來了一個壞消息。

 

「我聽街上的百姓說，北漠王請旨，若是我不願與他回府。」

 

「就請陛下另賜一位公主，嫁與他……為妾。」

 

「為妾？他腦子被驢給踢了吧？一國之大，怎能受如此屈辱？」

 

「禍害了一個公主還不夠，竟還想再禍害一個？」

 

「他這個禍害怎麼還不去S啊？！」

 

邵鑫一聽到宋九歌帶回來的消息，氣到語無倫次，當場就炸了。

 

「曾經因為戰敗，你才被迫和親。」

 

「怎麼如今國力強盛，我們卻還要受如此屈辱？」

 

我的心裡湧出一股無名怒火。

 

若是女子一直被當成類似於交易的對象，那我們更不會有任何的話語權。

 

「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。」

 

我的指甲狠狠嵌進肉裡，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。

 

宋九歌的神情也變得異常嚴肅。

 

「明日北漠王會進京，陛下以示關照，會特意在宣武門親自迎接。」

 

她轉頭看向邵鑫。

 

「鑫兒，這段時間辛苦你了。眼下，還需要你幫我們將這些密信送與各戶管家。」

 

「明日午時，我們就在那兒，替天下女子討回一個應有的公道。」

 

邵鑫聞言，眼神中閃過一絲堅毅，她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
 

「公主殿下放心，鑫兒定不辱使命。」

 

因為這一戰，不僅是為了宋九歌，更是為了所有被壓迫的女子。

 

日復一日地等待，就是為了這一刻。

 

當邵鑫第二天像往常一樣為我們送飯時。

 

我們按照事先說好的那般，將她挾持在懷中。

 

門口的金吾衛顯然沒料到我們會來這麼一出，一時之間怔愣在原地。

 

竟眼睜睜看著我與宋九歌，走到了驛站門口。

 

今日北漠王進京，有點官職的金吾衛都在御前看守。

 

一時之間，驛站竟成了管控最為松散的地界兒。

 

趁他們群龍無首，我與宋九歌還有邵鑫手牽手跑在京城的大街上。

 

這一幕突然讓我有些幻視。

 

我好像又回到了，與宋九歌一起在宮外，沒有任何牽絆，最無憂無慮的日子裡。

 

仿佛我從來沒有進過宮。

 

而她依舊是我不知道來歷的妹妹。

 

18

 

得益於皇帝出宮，周遭百姓都想一睹天子風華。

 

我與宋九歌很快就甩脫了那些跟在身後的金吾衛。

 

我們手牽著手一起跑過東街，跨過北市，停在了登聞鼓前。

 

出乎我們的意料，登聞鼓前竟圍住了密密麻麻的女子。

 

她們或布衣荊釵，或珠寶綺衣，或神情堅毅，或面帶愁容，卻都目光灼灼地望著那面登聞鼓，仿佛那是她們唯一的希望。

 

宋九歌拉著我，擠進了人群。

 

我們這才發現，那些女子手中皆拿著狀紙，正排隊擊鼓鳴冤。

 

「這是怎麼回事？」

 

我驚訝地看向宋九歌，卻見她的眼中閃過一抹了然。

 

「我們賭對了。」

 

宋九歌低聲說道，語氣中帶著一絲欣慰。

 

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，隻見那些女子中，不乏曾經的女學生，她們或為人婦，或為人母，卻依舊勇敢地站出來，為自己，也為所有女子發聲。

 

「公主殿下，您終於來了！」

 

一個穿著樸素，面容憔悴的女子，一眼就認出了宋九歌，她激動地跑過來，跪倒在宋九歌的面前。

 

「求公主殿下為我們做主！」

 

她說著，將手中的狀紙高高舉起，那上面，是她被丈夫家暴，卻無處申冤的悲慘遭遇。

 

「求公主殿下，為我們這些苦命的女子，討回一個公道！」

 

隨著那女子的話音落下，周圍的女子也紛紛跪倒在地，她們高舉著手中的狀紙，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。

 

宋九歌看著她們，眼中滿是堅定。

 

「姐妹們，今日我們在此擊鼓鳴冤，就是要告訴世人，女子並非隻能依附於男人而活，我們也有自己的尊嚴和權利！」

 

她的話音落下，周圍的女子紛紛響應，她們高喊著口號，那聲音，仿佛要衝破雲霄。

 

宋九歌走到登聞鼓前，拿起鼓槌，用力地敲響了那面承載著無數女子希望的登聞鼓。

 

鼓聲震天，仿佛在為她們的勇氣加油鼓勁。

 

隨著鼓聲的響起，周圍的百姓也紛紛圍攏過來，他們或好奇，或同情，卻都靜靜地聽著那些女子的哭訴。

 

而這一刻，宋九歌仿佛不再是那個被困在王府中的公主，而是所有女子的領袖。

 

她帶著她們，一起向這個世俗，這個以夫權父權為尊的世俗，宣告著女子的力量。

 

而我們，也終於不再是孤軍奮戰。

 

19

 

皇帝最終還是沒能親迎北漠王。

 

因為登聞鼓的原因，他隻能被迫起駕回宮。

 

自古以來，登聞鼓隻要敲響，無論事件大小，無論時間緊急。

 

皇帝都必須要親身過問。

 

但登聞鼓從未被敲響的原因也很簡單。

 

想要敲響登聞鼓，面見陛下者，都必須要經過嚴酷的刑罰。

 

爆鞭十二條，即用捆著尖齒鐵圈的鞭子，狠狠抽打十二下，方可面聖陳冤。

 

哪怕是身強體壯的男子，也不一定能夠承受得住。

 

「九歌，你身子本就不好。我來替你吧。」

 

我拉著宋九歌的衣袖，滿是關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