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我不願踏足,不願回想。
可如今,我還是站到了這片土地上。
這些年,我找了人來幫媽媽掃墓。
自己隻來過兩次。
一次是離開前和程均,一次是結婚前,也是和程均。
「媽,你別怪我不來看你,我過得不太好,身體也不好,來了總怕你擰著我的耳朵罵我。」
「不過沒關系,很快我們就能見面了。」
我媽說,如果找了男朋友一定要帶到她面前掌掌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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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就帶著程均來了這裡。
當時他攬著我的肩膀,認真地對我媽承諾。
「我一定會好好對阮嘉,您放心把她交給我,我們會幸福一輩子。」
「如果違背了承諾,就讓我不得好S。」
我扭頭打他,程均還笑嘻嘻地說自己一定不會犯錯,才不怕發毒誓呢。
思緒回籠,我拿著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。
「媽,別保佑程均那個說話不算數的混蛋了,保佑我走的時候好受點,好嗎?」
黑白照片上,我媽笑容燦爛,容貌也年輕。
我咧開嘴,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。
我媽才不會說我,她隻會給我做一碗熱餛飩,夜裡抱著我說。
嘉嘉受委屈了,不怕啊。
我眨了眨眼。
可我早就沒有媽媽了。
陽城的冬天很冷,比較落後,和燈紅酒綠的 S 市大不相同。
這些年沒什麼太大的變化。
我家的老樓外面翻新了一圈,我差點沒認出來。
我爸當初賣了樓還債,可他根本沒戒了賭。
離開陽城沒幾年,我就聽說他還不起債,讓人打S了。
我手上有了錢,又把這房子買了回來。
不出租,全當個念想。
我媽喜歡在陽臺邊的桌子上放個花瓶,裡面插上漂亮的百合花,許久沒回來,恐怕屋子都落了灰。
走到樓梯上,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,我回頭看去,怔在當場。
冬日的午後,陽光刺得眼睛疼。
程均掐滅手裡的煙,語氣帶著點不正經的慵懶。
「阮嘉,走?開車帶你。」
報復我爸的那段日子,我心情不好。
那個暑假,因為我媽的S,我整天按程均教的和我爸勾心鬥角,愁得嘴角就沒抬上去過。
我媽S的那天,我本以為我的生活從此都是坎坷,甚至想和我爸同歸於盡。
可是程均出現了。
程均嘴上嘲笑我同歸於盡的傻樣,卻一天不落出現在我家樓下,在見到我時摁滅手裡的煙。
他最喜歡帶著我去飆車。
為了不讓我媽擔心,我從小努力學習,做人人誇的乖乖女,哪裡見過這種娛樂活動?
我緊張地拽著程均的衣角咽口水。
「這真能行嗎?會不會有危險……」
程均嗤笑一聲,給我戴上頭盔。
那雙眼睛烏黑如墨,卻閃著點點星光。
我心裡升起隱秘的期待,眼眶瑩起水潤,連聲音都帶上不易察覺的哽咽。
「程均——」
你怎麼,才來?
我晃了晃神,夢境倏然破碎。
面前的男人有些疑惑,隨即恍然大悟。
「你是說程均,那個富二代小混混?」
「你不是和他走了嗎?聽說你們結婚了,他人呢?」
從前鄰居的兒子,劉章。
他大我五歲,我媽S的時候,還是他媽幾天沒見人覺得不對勁,給我打的電話。
我不露痕跡地側過身抹了把眼角。
「他S了。」
5
劉章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。
我欣然接受。
他畢業後在外打拼了幾年就回了老家。
「現在的工不好打,還是回來安穩。」
「更何況爸媽都在身邊,也好照顧……」
話說一半,他尷尬地撓撓頭,似乎是想起我沒了爸媽,打著哈哈起身給我倒熱水。
「這麼多年,你保養得不錯,沒什麼變化。」
我笑了笑,順著他生硬的轉折往下說。
「哪能沒什麼變化?從前還是個學生,傻得要命,進了社會,一切都不一樣了。」
「倒是你,真的沒什麼變化。」
談生意的人,沒有心機,看著不厲害,保準讓人欺負。
我早就脫下了白裙子,穿上了職業裝和紅色禮裙。
每天塗著顏色鮮豔的口紅,畫著得體的妝容上班。
私下裡甚至還會約著人賽車。
曾經的阮嘉,早就S在了陽城。
劉章點點頭,「的確變得更漂亮了。」
「你們有錢人就是這樣,有了錢又念著曾經苦日子的好,好不容易掙脫出去,小孩子都知道挑著好吃的吃。」
「不過是換了套衣服打扮,怎麼還越活越回去,反而羨慕起我們這些普通人了?」
他搖搖頭,淺笑了一下。
我卻愣了許久。
一時間,竟不知道說什麼。
在結婚的第三年,我拿下了程均沒拿下的項目,興高採烈地去找他慶祝。
沒想到見到他抱著一個女孩,兩人吻得難舍難分。
我手裡的合同掉在地上,狠狠給了他一耳光。
那時程均厭惡和失望的神情,我至今仍然記得。
他說:「阮嘉,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?」
之後和程均次次的見面,幾乎都是針鋒相對。
我也問過程均那幫兄弟,我和從前有什麼不同。
他們都打著哈哈,說我變得和程均更合適了。
隻不過,程均喜歡純的。
我接過熱水,離開前,發自內心地和劉章道了謝。
他沒說什麼,隻是說他媽媽最近出去旅遊了,等她回來如果有時間,會找我過去吃飯。
我點頭應下,住在了陽城的家。
客廳裡處處都一樣,隻是我私心擺了一張和程均的結婚照在這裡。
當時覺得這樣更像家。
程均從身後抱著我笑,「你還是和從前一樣,搞這些奇怪的儀式感。」
後來我給他慶祝生日,想要和他講和,親手擺了滿屋的玫瑰花。
程均臉上隻有不耐煩和諷刺。
「阮嘉,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歲了?」
收好東西,我把結婚照拿了下來,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,換上了我個人的職業照。
照片裡的女人笑容自信大方,看上去就活得不錯。
這些日子,我雖然避著程均,卻難免聽到他的消息。
隻因為林幼恩用小號加了我的微信。
她的朋友圈每天都在更新。
照片裡,林幼恩穿著漂亮的白裙子,臉上畫著淡妝,坐在程均的機車後面。
他眼神寵溺,輕輕摟著林幼恩的腰,低頭看著林幼恩的側臉出神。
女孩笑得開朗大方。
配文:「倒計時一個月,給他轉正!」
「小程同志等不及了哈哈哈!可惜,追到我不是這麼簡單的哦。」
我頓了頓,反手拉黑了她。
6
我在陽城待了三十天,回去 S 市和程均離婚。
那天早上,他卻遲到了。
「等我一會,林幼恩高燒,我送她去醫院,馬上來。」
我站在民政局門口,抿著嘴,嘲諷道:「給你二十分鍾,到不了就不離了,到時候她可就不隻是發燒了,你知道我的手段。」
電話那頭的程均氣炸了,咬著牙罵道:「阮嘉,你有病吧?」
「我有沒有告訴你她高燒,你這麼刻薄不近人情,指望誰會喜歡你?」
我攥緊了手機。
「阮嘉高燒,又不是你高燒。」
「怎麼,她沒爸沒媽,隻有你這個別人的老公?」
程均語氣更冷,嘲諷道:「對,她爸媽早S了,你開心了吧?」
「阮嘉,你真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,才幾年怎麼變成這樣了?活該沒人愛你。」
我胸口泛起一陣陣惡心。
「過嘴癮能讓你開心也行,反正不離婚對我來說沒什麼分別,你的女人就在外面養著吧。」
「二十分鍾。」
說完,我掛斷了電話。
程均開車到民政局時,臉黑得能滴出墨來,他額頭青筋直跳,粗暴地拽起我的手腕。
後背和腹部劇烈疼痛,細密的汗珠落下來。
我幾乎看不清眼前的程均。
「阮嘉,我真搞不懂,這麼多年了,這麼互相折磨有意思嗎?」
「你敢動林幼恩一下,我不會放過你。」
我搖搖頭,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,張嘴狠狠咬在程均的胳膊上,直到他松開手,我才松嘴。
「快三十的年紀,說這種話不覺得自己傻比嗎?趕緊離婚,換個人折磨去吧。」
「程均,我不想再見你了,管好你的小情人,舞到我面前,我和你們倆同歸於盡。」
最後幾個字我咬著牙說出來,認真盯著程均,想要告訴他我是認真的。
程均啞了火氣,冷笑了一聲。
他沒再說話,而是板著臉率先進去排隊,從頭到尾沒有轉過頭。
我平靜地從包裡拿出止疼藥吃了下去。
直到覺得身體舒服了些,也排到了我們。
我們倆都沒說話,籤了字。
出去時,程均接了電話,嘴角帶著笑意,語氣寵溺。
「好好休息,我馬上過去看你。」
「怎麼?近期表現好,林小姐同意給我轉正了?」
讓我想起數年前的他。
程均穿著白襯衫,顯擺一樣拍好我們的結婚證,發到和他兄弟的群裡,朋友圈,甚至發給他的生意伙伴。
他眼裡閃過得意,嘴角就沒合上過。
「老婆,終於娶到你了!」
「我要讓他們羨慕S我,有這麼好的阮嘉!」
那個傻乎乎的程均和他炙熱的目光已經沒了。
心像是被人用力扯去了一塊,恐慌突如其來的席卷。
我轉身,眼淚洶湧地滑落。
程均,程均。
是我活在過去,SS抓著那抹溫暖不肯松手。
擦幹眼淚,我打開了車門,不再回頭。
7
我住進了陽城的一家私立醫院。
沒什麼,這裡環境好,還有一個大花園,方便我曬曬太陽。
我僱了一個護工許阿姨,她蘋果臉,長得胖胖的,說話和藹人又細心。
我讓她像媽媽一樣叫我嘉嘉。
「哎呀,嘉嘉,你怎麼又跑出去了?要到打針的時間了,中午給你做了好吃的排骨湯。」
許阿姨眼尖地瞧見門口的我,她連忙跑過來攔我,責怪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。
「今天天氣不錯,我想出去曬曬太陽,肯定會在打針前回來的!」
許阿姨眯了眯眼,似乎在想我說的是真的假的。
隻不過在握上我手掌的瞬間,她皺起了眉頭,扭頭給我拿了一件毛衣外套披上,語氣嚴厲又不失溫柔。
「S 市這邊雖然比陽城暖和,但是你們年輕人不是都說,這是什麼魔法攻擊嗎?」
「還是多穿點,你這小身板,要是我女兒像你這樣,我都要打她,可不能愛漂亮凍壞了身體。」
許阿姨的女兒恰巧在陽城上大學。
小姑娘和她一樣是蘋果臉,笑起來眉眼彎彎,她們視頻時,許阿姨還會把手機舉過來讓她叫我嘉嘉姐。
看著許阿姨關心的眼神,我鼻尖微酸,眨了眨眼。
關心我的人S的S,走的走。
很久沒人關心我穿的多不多了。
商業場合要穿得得體漂亮,這樣的衣服往往美觀,但並不舒服。
「許阿姨,沒事,我不冷的,這麼多年都習慣了。」
許阿姨擔心地看著我。
門口忽然傳來不屑的嗤笑聲。
「全身上下嘴最硬。」
我抬頭,看著穿著皮衣,倚在門口的女孩。
還真是個熟人。
陸爾爾。
陸家的獨生女,陸氏的繼承人。
也是我和程均的S對頭。
源於一次酒會,我誤打誤撞崴了腳,一把抓住了陸爾爾的頭發。
她平時對自己的頭發寶貝得緊,這一下扯掉了她幾根頭發,陸爾爾瞬間就炸了。
我們倆就此結下了梁子。
從前我搶了她不少生意,她也給我下了不少絆子。
我笑話陸爾爾拽得二五八萬,是個混不吝。
她嘲諷我S裝,連老公找小三都不知道。
那天我和她大吵了一架,然後氣得去找程均,結果撞見他和女孩熱吻。
陸爾爾還特地打電話笑話我。
我罕見地沒說話,努力忍著電話這頭的抽泣聲。
「哈哈哈哈阮嘉,沒想到讓我說中了吧?你做生意的手段還勉勉強強,看男人的眼光可真是不怎麼樣啊!」
「喂……你不會哭了吧?」
「說了你還不信,真的你又不高興,指望我哄你嗎?我不笑話你就不錯了好嗎?」
「真哭了?為了個男人??」
「別哭了,對不起……我也是偶然撞見的,沒有笑話你的意思,這不是擔心你戀愛腦給老公養小三嗎?」
「程氏待不下去來我們陸氏啊!記得挖點好員工來……」
那天夜裡,我哭著哭著就睡著了。
陸爾爾在電話那頭說了一晚上,說得口幹舌燥。
直到早上我睜開眼,不好意思地和她說:「昨晚睡著了,謝謝你啊。」
「……」
「不是,你沒事兒吧?你睡著了讓老娘說了一晚上!我喝了六杯水,上了三次廁所,生怕你想不開,愣是沒敢停!」
後來她氣得拉黑了我兩天,又傲嬌地加了我的微信,問我什麼時候踹了程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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