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不在房中。

枕頭底下的記事本不見了，我的那些貼身物件也被他收起來，疊得整整齊齊地裝在包袱裡。

 

我問了管家才知道，原來秦頌昨晚給我爹寫了辭呈，今晨離開了黎府。

 

我茫然地看著彈幕，不明白秦頌為什麼突然不辭而別。

 

【男主離開的這個劇情，好眼熟啊。】

 

【樓上的，按照原劇情，男主在妹寶和宋逢聲定親後心灰意冷地離開了黎府。他出去後會遇見宮裡的老太監，老太監認得他身上的玉佩和胎記，從而認出他是皇子。】

 

【可男主現在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離開？】

 

【我嚴重懷疑他愛女主，又覺得自己配不上女主，在女主身邊隻會肖想更多，所以悄悄離開。但這種男人隻會假裝離開，一定還在暗處窺視著女主。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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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很好，很符合陰湿瘋批病嬌男的設定。】

 

我連忙派府裡的人外出尋找秦頌，可將近半個月卻怎麼也沒找到。

 

【妹寶啊，男主要是有意躲著你，你是找不到他的。你得把他逼出來才行。】

 

【你覺得，他那樣的人，最受不了什麼呢？】

 

我正尋思時，忽然收到了一張字條

 

遞字條的人是剛剛落榜的宋逢聲。他在紙上誠心誠意地和我致歉，說知道自己做錯了，央求我與他再見上一面。

 

見面的地點是春華樓的天字閣。

 

我原本想要拒絕，但想起彈幕的話，心念一轉間答應了赴約。

 

8

 

天子閣裡，宋逢聲穿了一襲月白色的長袍，一縷長發垂在臉側，長睫在搖曳的燭火中投下淡淡的剪影。

 

這麼一看，他的皮囊當真和秦頌有幾分相似。

 

但秦頌的骨相比他更加優越。

 

「棠棠，之前是我錯了。我原本也不想去青樓，可那些姑娘非在欄杆上朝我招手。現在我向你保證，一定痛改前非，以後絕不再去。」

 

菜一盤接著一盤上了來，我有一茬沒一茬地聽著他的話，目光頻頻瞥向門外。

 

宋逢聲一直盯著我手裡的酒杯，看見我喝了杯中的酒後，這才稍稍放下心來。

 

【這酒裡是不是加料了啊？】

 

【加也沒事。你們忘了嗎，妹寶的師父是制毒高手，往她嘴裡塞了不少藥丸。我們妹寶可是百毒不侵！】

 

可宋逢聲並不知道。過了一刻鍾後，他試探地問我：「棠棠，你現在是不是感覺身子發熱？」

 

窗子開得太大，我隻感覺冷得狠。

 

但我沒有說話，隻茫然地看著他，緩緩眨了眨眼睛。

 

宋逢聲又給我灌了幾杯酒，直接坐到了我的身邊：「棠棠，你是不是不大舒服？」

 

「你看裡間的那張床，是不是又大又軟？我扶你過去休息好不好？」

 

說完，他直接伸手去扶我的肩膀。

 

該S的，秦頌這個時候還不出現。

 

我實在忍不了了，正打算蹬腿一腳踢上宋逢聲的命門時，門豁然被人打開。

 

窗外下了大雨，秦頌衣衫盡湿，頂著湿漉漉的長發，咬牙看向了我：

 

「大小姐，他都爛到根了，你別理他行嗎？」

 

「就算做替身我也認了，求你看看我好不好？」

 

9

 

秦頌的話說得很委婉，但是動作一點都不含糊。

 

他直接揪起宋逢聲的後衣領，將他從窗外甩了出去。

 

許是怕雨落進屋裡，他又合上了窗。

 

我垂眸看著他，輕聲問道：「為什麼突然不辭而別？」

 

他低著頭，良久之後才回答我：「因為我太矯情了。」

 

「大小姐原先那麼討厭我，後來突然對我轉變態度，原來是因為發現宋逢聲逛青樓，心灰意冷之下才將目光轉移到了與他有幾分相似的我身上。」

 

「我一邊渴望著大小姐的注視，想要從大小姐身上獲得更多，一邊又恐懼大小姐的目光，生怕大小姐的每句話都是透過我對宋逢聲說的。」

 

「我怕再在大小姐身邊，我會忍不住索求更多，強迫大小姐的眼裡隻能有我，所以我先行離開。」

 

我忽然有些啼笑皆非：「我找你的這幾日，你又在哪裡？」

 

「我一直在大小姐的身邊。我知道大小姐卯時起床，辰時繞著護城河晨跑，巳時未時練武，午時申時用餐，酉時會出門逛街，戌時準時入睡。」

 

【我就說嘛，男主肯定潛伏在妹寶周圍。】

 

【天吶，妹寶的生活好規律啊，每天九點前就睡覺。】

 

【一看就是沒有夜間生活的可憐人吶。】

 

我自動忽略了彈幕的話，抬眼看向秦頌。

 

「找了你那麼久都不出現，為什麼現在又出現了？」

 

秦頌沉默片刻：「我……我不想大小姐和宋逢聲好。就算大小姐把我當成替身，我也心甘情願。」

 

他看著我，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紅，嗓音變得有些沙啞。

 

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，探身抓住了他的手。

 

他的掌心湿熱，因著我的靠近連呼吸都開始紊亂。

 

秦頌不太對勁。

 

我深深嗅了一口，發現空氣中隱隱有暗香浮動。

 

內間的床角放著一個香爐，裡面點了燻香。

 

我打開香爐，捻開香灰放在鼻端聞了聞，不由得蹙起了眉。

 

宋逢聲真是個小人，不僅下了藥，為了萬無一失，他居然還點了香。

 

我對這些東西沒有反應，可秦頌不一樣。

 

看見我的動作後，他也反應了過來，連忙就要打開窗子。

 

「來不及了，這東西霸道得很，發作起來特別厲害。」

 

秦頌聞言，作勢就要離開。

 

我連忙拉住他的袖子，出聲提醒：「要是你強行忍著不紓解的話，會壞掉的。」

 

他深深看了我一眼，喉結滾了兩滾，手緊握成拳，終究還是撥開了我的手：「我知道了，大小姐。」

 

「今晚我可能沒辦法送你回府，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。」

 

聲音啞得都不像他的了。

 

「秦頌，我沒和你開玩笑，這香叫情絲繞，極其厲害，連解藥都沒有，你確定要走嗎？」

 

秦頌強行忍著情緒：「大小姐，我總不能把你弄髒吧？」

 

我看著他的眼睛：「那假如，我不覺得髒呢？」

 

10

 

情絲繞霸道強勁，我想象不出秦頌就這樣出去會怎麼樣。

 

我朝秦頌走近一步。

 

他低著頭，僵著身子，緩緩後退了一步。

 

「小狗是不聽話了嗎？」我輕輕問他。

 

他抿著唇，乖乖站好：「小狗聽話。」

 

我在他面前站定，抬頭踮腳，將吻印在他的唇上。

 

秦頌不敢伸手擁抱我。

 

他像是個木頭人一樣，一動不動。

 

若不是他的胸口起伏不定，呼吸紊亂至極，我幾乎以為他沒有感覺。

 

【男主你在做什麼，人家妹寶都這麼主動了！】

 

【想打S男主的心都有Ṫùₒ了，這個垃圾！】

 

我耐心地問他：「小狗在害怕什麼？」

 

他長長的眼睫遮住了內心翻湧的情緒：「大小姐，你這是在可憐我嗎？」

 

我啞然失笑：「不是。」

 

「那是把我當成宋逢聲的替身了嗎？」他又問我。

 

我直視著他的眼睛：「秦頌，我對你好，和宋逢聲半點關系也沒有，我從沒覺得你們有什麼相像的。」

 

「真要論起來，我們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，宋逢聲算得了什麼？」

 

因著香的作用，他的肌膚都透出淺淺的蜜色。

 

他的眼裡倒影出我的模樣，聲音喑啞：「大小姐，就算這些是你哄我的話，我也會當真的。」

 

我踮腳摸了摸他的頭，親了親他的下巴：「是真的。」

 

他隱忍而克制地按住我的肩膀：「大小姐要是再親的話，我怕我會忍不住把你弄髒。」

 

我又親了親他的下巴，衝他眨了眨眼。

 

一股大力襲來，他將我拉入了懷中。

 

【啊啊啊啊啊，終於等到我最愛的環節了！】

 

【為什麼到這種關鍵時刻突然出現馬賽克，這是幾個意思啊？】

 

【樓上的，你還能看見畫面，我這邊都這邊黑屏了，隻能聽見聲音。】

 

【能聽見聲音就很不錯了，我這連文字描述都沒有！！！】

 

兩個多時辰後，我終於睡了過去țū́ₛ。

 

翌日，我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。

 

秦頌比我起得更快。他先用被子將我嚴嚴實實地裹住，而後才去開了門。

 

我看不見來人，聽他們的交談，似乎是宮裡的人。

 

聲音又尖又細的太監要請秦頌入宮。

 

我想起了他的真實身份，今天許是他和皇上相認的日子。

 

秦頌入了宮，我則回了黎府。

 

雖然昨晚的運動量已經超標，但練武還是不能懈怠的。

 

回去的路上，我撞見了宋逢聲。

 

他鼻青臉腫一身是傷，正被人拖去報官。

 

原來他昨晚用的香藥效太強，連自己都中招了。

 

被秦頌扔出去後，他恍恍惚惚地在街上行走，遇見了個姑娘就往人家身上貼。

 

被他纏住的姑娘，是趙員外家的女兒，出門都有護衛跟隨。

 

女孩嚇得大驚失色，身邊的護衛連忙出手，狠揍了宋逢聲一頓，又將他拖進趙家關了起來。

 

隻等天一亮，就送去報官。

 

這下好了，他也別做什麼科舉夢了，牢獄正等著他。

 

宋逢聲在掙扎中看見我，連忙喊我：「棠棠，救我！救我！」

 

【哪來這麼大的臉，還想讓妹寶救你？】

 

我瞥了他一眼，視線緩緩下移，片刻後勾起唇角轉身就走。

 

沉迷風月的宋逢聲，以後可是再也風流不起來咯。

 

11

 

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秦頌，已經搖身一變，成了當朝皇子。

 

而皇上隻有他這麼一個兒子，早晚會立他為太子。

 

京中人都說黎府運氣好，收留了落魄時期的皇子。

 

秦頌恢復身份後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來找我。

 

那時我剛編了一個新的劍穗，正給我的寶劍配上。

 

他抿著唇，小心翼翼地問我：「大小姐，父皇說我到了娶親的年紀，問我喜歡哪家姑娘，他會給我指婚。」

 

「我想問問你，願不願意……嫁給我？」

 

他看著我，眼裡滿是希冀。

 

【是不是到這裡就大結局了？】

 

【對，按照原劇情，妹寶會嫁給男主，然後男女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。】

 

【可我總感覺不對勁。妹寶的夢想是徵戰四方保家衛國，這樣的姑娘會為了情愛甘願隱入後宅嗎？】

 

那些一直在撮合我和秦頌的彈幕，在這個時候忽然沉默了。

 

【小說裡寥寥幾筆的結尾，卻是主角的後半輩子。難道真的能用簡簡單單的「幸福生活」四個字概括嗎？這裡面隱藏了多少不甘、憧憬與夢想。】

 

【可這是一篇甜文诶，男女主在一起理所當然。】

 

【那我們滿心抱負鐵骨錚錚的妹寶，就要為了一個甜蜜的結局，淪為男主的附庸嗎？】

 

【但男女主都已經共度春宵了，古代女子貞潔不是很重要嗎？她還能不嫁？】

 

【虧你還是現代人，怎麼思想比古人還要封建？從古至今，每個女孩都不該為了一夜而獻上一生。】

 

【人是擁有情感的動物, 發乎於情不是錯, 她無需為此和另一個男人捆綁一輩子。】

 

秦頌正緊張地等待著我的回答, 而我卻盯著彈幕，心潮澎湃。

 

她們告訴我：【妹寶，宮牆很高, 自由的鳥都飛不出去，你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。】

 

【你是人間自由風，當在山野裡翱翔, 涉過山水蒼蒼。】

 

她們告訴我：【妹寶，你可以很愛很愛一個男人，但永遠不要為愛淪為嬌妻，變成攀附的菟絲花。不要妥協, 也不要遷就。】

 

她們還告訴我：【甜文女主的歸宿不是男人, 而是自由。甜文永遠不是套住女主的枷鎖。】

 

俯仰流年二十春, 我該醉裡挑燈看劍，該霧裡提筆春秋, 但不該浸入後宅，餘生碌碌隻為一個虛名。

 

秦頌問我：「大小姐，你願意嫁給我，當王妃嗎？」

 

可能未來就是太子妃，再遠一點的未來, 會變成皇後。

 

我執劍看著他, 笑得意氣朗朗：

 

「秦頌，師父說我可以上戰場了。」

 

「我要跟他去漠北。」

 

12

 

我走的那天，秦頌策馬而來送行。

 

我騎在馬背上, 朝他遙遙揮手：「太子殿下, 我去幫你守家門啦。」

 

他勒馬停下，認真地看著我，眼裡流露出了釋然的笑。

 

「是我不該問大小姐那樣的問題。」

 

「我愛的大小姐，永遠熱烈明媚, 使得了紅纓槍，舞得了三尺劍, 一襲紅衣颯颯。」

 

「大小姐, 我在京中遙祝你珍重，等著你歸來。」

 

他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。

 

分開之前, 他用極輕極淡的語氣告訴我：

 

「還有, 大小姐, 我愛你。」

 

「成不成婚無所謂, 天各一方也沒關系，我不會捆住你的羽翼，鷹本就該振翅破雲擊長空。」

 

愛我的人, 永遠會站在我的身後。

 

我一扯韁繩, 馬兒撒開四蹄，奔赴群山連綿後的遠方。

 

再看一眼彈幕。

 

她們說：【妹寶，別停世俗的耳語, 去自由，去追風。】

 

【去活成你想要的樣子，任何樣子都可以。】

 

【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