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書名:遙以相思寄東風 字數:3114 更新時間:2025-08-05 16:15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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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話已經是大不敬,我知道裴應淮與他父親關系不好,婚後我也未曾見過丞相,隻是沒想到,二人竟如同仇人般。


裴應淮趕走了所有人,他跪在墓碑前,拿出了那紙和離書,裝在錦盒裡。


 


「阿妙,我知道你嫁給我是為自保,你之前說想和我和離,我給你拿到了。」


 


裴應淮緊緊攥著錦盒,自嘲一笑。


 


「我娘告訴我,永遠不要用所謂的愛把別人困住。可我總是想試一試,我本來想,等一切塵埃落定,帶著它來告訴你我的心意。


 


「若你接受,那自是歡喜。若不接受,你不必猶豫顧忌,大可拿著和離書獲得自由。


 


「是我來晚了。」


 


我心底復雜,怎麼也沒想到,他那紙和離書,竟是為我求的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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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應淮站起身,抬手輕撫墓碑,溫聲開口。


 


「阿妙,我會為你報仇的。」


 


14


 


如裴應淮所言,太子活著比S更加痛苦。


 


上次他還能挑釁裴應淮,如今卻像隻狗,伏在他腳下,求裴應淮S了他。


 


「我求你了,求你了,S了我,別折磨我了!」


 


裴應淮抬腳踩在他露出白骨的手上,垂眼聲音冰冷:「你折辱我妻子時,可曾想過,她有多痛苦。


 


「既然想不到,你就親自體會下。」


 


太子劇烈顫抖起來,崩潰般尖叫:「你不能!裴應淮!我是太子!」


 


裴應淮置若罔聞,提劍,在太子哀號中,斬下了太子四肢。血濺在裴應淮毫無表情的臉上,被他抬手擦去。


 


可這還不算完,裴應淮讓人拿來了一個巨大的盆。


 


看清盆中之物的瞬間,脊背生寒。


 


蜈蚣,蛇與蠍子等毒物纏在一起,在內壁爬來爬去,渴望食物。


 


是虿盆之刑。


 


地牢內,悽厲瘆人的慘叫與毒物啃食血肉的聲音混在一起,宛若煉獄。


 


裴應淮拍幹淨衣袖,緩緩走出。


 


以前那個溫和的裴大人,真的變了。


 


裴應淮遞了辭呈。


 


「我以為,你心中隻有天下前途,不會對任何人動心。」謝璇高坐在龍椅上,語氣感慨,還在挽留。


 


「陛下雄韜大略,朝中英才眾多,已經不需要臣了。臣隻想去各地走走,也算是替阿妙走一遭。」


 


謝璇從龍椅上下來,竟向裴應淮鄭重行了一禮。


 


「你夫人的事我知道了。當年為了掩人耳目,我隻能放出你屬意於我的消息,才能與你往來,對不住。


 


「將你夫人位置透露給太子那個婢女已經處S了,是她的貼身丫鬟,很久以前就喜歡太子。」


 


裴應淮淡淡應了一聲。


 


捏著衣角的手逐漸收緊。我沒想過,是蘭香背叛了我。更沒想過,裴應淮與公主,沒有兒女之情。


 


一瞬間,說不清是遺憾更多還是感慨更多。


 


罷了,總歸是有緣無分。


 


15


 


裴應淮挖出了那壇桃花釀,帶走了書房中裝著我物品的錦盒,替我喂了常來府內的狸奴,首先去了江南。


 


江南,江南。我想起裴應淮曾問我有沒有什麼心願。


 


我告訴他,我想去看看江南,因為小娘的家在那裡。


 


原來,我說過的話,他都記得。


 


我和裴應淮去了很多地方。


 


煙雨朦朧的水鄉,黃沙漫天的大漠,冰雪皑皑的塞北……


 


我們在雨中緩步而行,在大漠看孤煙落日,在塞北聽寒風呼嘯。


 


隻是他仍舊看不見我。


 


可裴應淮最喜歡去的,是各地的寺廟。


 


廟中和尚總是能看到一個奇怪的書生。


 


年紀輕輕卻已經兩鬢斑白,背上永遠背著一個大包袱,一步一叩,行至殿前,長跪不起,最終點燃一盞長明燈。


 


他們問為誰而燃,他說:「為我所愛之人。」


 


所愛之人,卻不是妻子。因為裴應淮不知道,沈餘要不要那紙和離書,願不願做他夫人。


 


他也不知道,沈餘愛不愛他。


 


16


 


三十又四那年,裴應淮走過各地,再次回了江南。


 


彼時謝璇已經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,她創科舉,設女學,選官唯才,不再有門第性別限制,朝中一派欣欣向榮。


 


裴應淮在江南安家,養了幾隻貓,開了個私塾,男女同學,孩子們稱他「裴先生」。


 


同年,江南孟家,曾經的刑部侍郎平反,我小娘在眾人心中不再是那個冠絕京城的J女海棠,而是當年一紙策論驚天下的孟婉清。


 


裴應淮四十七歲那年的夏天,他關了私塾,拿出那壇桃花釀。


 


坐在搖椅上,膝上窩著一隻狸貓,斟了兩杯酒。


 


一杯灑在地上,一杯自己飲下。


 


我飄在一旁,有些好奇味道。


 


近一年來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差,如今,是已經油盡燈枯了。


 


「阿妙,我如今替你去了各地,也為你娘親一家平反了,我是不是可以去見你了。


 


「可又擔心,我這副樣子去找你,你會不會不喜歡。


 


「想來你還是當年的樣子,我卻已經面目全非了。


 


「阿妙……我好想你。」


 


酒杯碎在地上,那隻蒼老的手垂下,狸貓似有所感,疑惑地叫了一聲。


 


至此,世上再沒有那個讓我一見傾心的裴應淮了。


 


17


 


裴應淮S後,他的弟子按他要求,將他與錦盒葬在一起。


 


墓前立了一個無字碑。


 


曾經年少成名,扶持女帝的第一人,又在功成之後辭官隱退的裴大人,將功過交由後人評說。


 


可那碑後,是他自己刻上的一行小字,那是他對自己唯一的評價。


 


【裴某一生,唯愧對一人,那是我深愛之人。】


 


番外:裴應淮


 


1


 


外人都言丞相愛妻如命,可我知道,母親一點也不快樂。


 


我有記憶起,她就常年躲在那一方庭院之中,不願意見父親。


 


他們總有無盡的爭吵,母親會用茶杯將父親砸得頭破血流,哭著說她要離開這裡。


 


而父親,一言不發,收拾好自己,在母親房前站上一夜。


 


母親總說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。她抱著我,頭發凌亂,說這社會封建禮教是會吃人的,她說她好痛苦。


 


「我本以為我足夠優秀,我有來自現代的先進思想,有技術,可還是掙脫不了這名為『女子』的樊籠……」


 


當時我伏在母親懷裡,並不懂那是什麼意思。


 


第一次見到謝璇是我十歲時,我覺得她有點奇怪。


 


直到她和母親坐在一起,我看見母親淚眼閃爍,和她說著我聽不懂的詞匯,我知道,她和母親一樣。


 


她十歲的身體裡,住著一個來自異界的成年靈魂,她有著和母親一樣的夢想,並且有著更好的出身。


 


於是眾多皇子中,我選擇了她。


 


2


 


十二歲那年,母親抑鬱而終。


 


我跪在她床前,曾經溫婉優雅的女子已經瘦得脫相。她緊攥著我的手,要我發誓。


 


「你要好好對待你的妻子,敬她愛她。


 


「絕對不要像你父親一樣,絕對不要用所謂的愛困住你的妻子……她若想走,你要放她自由。


 


「應淮,你答應娘。」


 


我哽咽著應下。


 


絕對不會,我絕對不會成為父親那樣的人。


 


我不知道人S後會去哪裡,如果可以,我希望母親能回家。


 


好多夜裡,我都聽見母親哽咽的哭聲,她哭著說,她好想爸爸媽媽。


 


我走出房門,回頭一把火燒了母親的院子。


 


父親趕回來時一切都成了灰燼,他紅著眼,扇了我一巴掌。


 


「混賬!你怎麼能……」


 


「是母親要求的,她說,她不願意與你合葬,她要自由。」


 


我平淡開口, 看著眼前一人之下, 萬人之上的裴丞相,緩緩跪了下去, 失聲痛哭。


 


3


 


娶沈餘完全是個意外。


 


我與謝璇交往過密,引起了皇帝忌憚。我朝不限制驸馬為官,他怕極了我娶謝璇。


 


我處理好了一切, 唯獨沒想過她竟敢直接闖進來。


 


可是看著少女緊攥衣裙,眼中猶豫掙扎的樣子,我咽下一切訓斥, 隻說出口「出去」二字。


 


後來我逐漸了解到沈餘處境。這世道女子本就艱難,她能靠自己活到今天,擺脫太子, 已經很勇敢了。


 


我沒辦法苛責她。


 


既娶了她, 我自然要用心待她。


 


4


 


不知道從何時起, 目光落在她身上越來越多。


 


我看她在院中笑著喂狸貓, 看她背著下人偷爬上樹, 折下桃花。


 


可她看到我時,似乎總有點害怕與愧疚。


 


她生辰那日,我本想告知她心意, 卻聽見她說想和離。


 


母親S前的話在我耳旁響起。


 


「不要用愛困住你的妻子。」


 


我不敢說了。


 


彼時我想,再等等,等到一切結束,等到我將自由與心意一同交給她,讓她親自選擇。


 


近期皇帝身體越發虛弱, 太子異動頻繁,我知道, 時機到了。


 


我把她送去孤鳴山,動作極其隱蔽, 我篤定太子找不到她。


 


若我贏了,我便帶著和離書去接她, 是留下是和離都由她選擇。


 


我萬萬沒想過, 她的陪嫁丫鬟,居然會給太子送消息。


 


我沒接回阿妙, 隻找到了孤零零躺在亂葬崗的她。


 


5


 


我想過自戕, 這樣或許還能趕得上,再去見見阿妙。


 


可我想,見到了我該說什麼呢?


 


道歉?未免太過無用。


 


於是我收拾好一切,一個人走遍大江南北。跪在殿中, 百般祈求。


 


若有來世, 我不敢奢求與阿妙的姻緣,我隻求她一生順遂, 所願皆償。


 


人真的是可以感受到S亡的。


 


那天來臨時,我沒覺得恐懼,隻是解脫。


 


這些年, 我看過阿妙的家鄉,看過她想見的世界,為她外祖平反,見證這世道在向阿妙、母親、謝璇想要的方向發展。


 


可我太孤獨了, 我終於可以去見她了。


 


阿妙,對不起,我來得太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