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書名:桃花簪 字數:4260 更新時間:2025-01-08 14:03:46

「娘……娘……別打我娘……」


我嘆了口氣,如當年一般輕輕拍著她的後背,驅走夢魘。


我終是心軟了。她是我寵了十年的小姑娘啊!


我總是忍不住偏袒她一些。


12


數日後,大街上恢復了平靜,隻是少了青壯年們,冷清了不少。


衛寧瑤起了個大早,殷勤地滿屋子亂竄。一會兒算算賬,一會兒整理一下架子。


我這個「僱主」莫名生出些「風水輪流轉」的快意。翻出瓜蹺著二郎腿,剛想哼個小曲,就聽啪嚓一聲,放在架子上的瓷瓶被衛寧瑤的袖子掃落,摔了個粉身碎骨。


衛寧瑤無措地看著滿地的瓷片,彎腰伸手就要撿。我大驚失色,魚躍而起抓住她的手,脫口而出:「小心手……」


轉念一想,不對,我心她幹嗎!忙數落道,「瞧你這袖子,也不知用襻膊綁一下。」


她倒是聽話,當即挽起了袖子,上頭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長疤痕!


我心尖一跳:「這是怎麼弄的?!」


她嗫嚅道:「這是婆母訓誡我……」


我頓時惱火不已:「訓誡?打成這樣是訓誡?你犯了天條了?!」


她怯懦地攥著衣袖解釋:「是我不好,是我沒管好後宅……」


衛寧瑤說,她那前夫的某個小妾有了身孕後,婆母命她悉心照料。結果她照料了沒幾天,小妾的孩子落了,婆母疑心她是因妒生恨,故意謀害梁家的子嗣,罰她跪了三天的祠堂,還命她露出雙臂,用竹條狠狠抽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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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聽得目瞪口呆:「你堂堂侯府小姐,就任他們這般磋磨?」


衛寧瑤不由潸然淚下:「自打我嫁入梁家,我受了怎樣的委屈,我爹都充耳不聞。梁家見人下菜碟,待我愈發惡毒。寶兒姐,我不明白,我年少時,父親他分明對我很好,我到底做錯了什麼……」


我火冒三丈,聲音陡然拔高:「既然如此,你為何仍覺著挨打是你自己的錯?你是被打壞腦子了嗎?!」


衛寧瑤瑟瑟發抖地低下頭,含著背,像是隻落水的鹌鹑瑟縮著。


五年的光陰,就能叫明媚開朗的高門小姐,成了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。


不得不說,她的父親定遠侯做了一筆精明的買賣。他在女兒年少時,給了她一點廉價的偏愛,叫她生出孺慕之心,以至於她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,仍覺得父親是自己的靠山,隻能小心翼翼地討好著。


於是我決定殘忍地戳破她的錯覺,沉聲說:「你爹真的對你很好嗎?你自己好好想想。他隻是給了你好吃好穿,但當你和你的庶兄弟們一同犯錯時,他永遠偏袒兒子們。


「你對他而言,隻是一塊肉。在你出嫁前,他叫你學琴棋書畫,把你養得漂漂亮亮,隻為了讓你這塊肉能待價而沽。等你上了桌,他就無所謂你的死活了,隻想讓客人吃得盡興。」


衛寧瑤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,嘴唇翕動了半天,終究沒說出反駁的話,隻是頹唐地問:「我該怎麼辦啊?我沒有家了……」


我解開領口扣子,扯開衣衫,給她看左肩上一道明顯的疤痕:「你忘了嗎?我告訴過你的。我八歲那年,我爹醉酒後毒打我娘,我去攔著,被他一刀砍在了肩膀上。我娘趁機跑了,根本不顧我的死活。


「事後,他倆也隻是慶幸於幸虧沒砍死我,不然就少了個幹活的。


「從那時起,我就知道,我沒有爹娘。牲口尚知舐犢情深,他倆連牲口都不如,怎配做我的爹娘?」


說著我哼笑出聲,一點點系好扣子,「家?要什麼家!憑什麼教導男子要成家立業,到了女子,就隻剩成家了?立業呢?立業被狗吃了?我落在哪兒,就在哪兒生根。丫鬟我當得,掌櫃我也當得!」


衛寧瑤擦了擦眼淚,眼中添了些許光亮:「寶兒姐,我能行嗎?我不似你勇敢……」


我毫不留情地揭了老賬:「你挺勇敢的,三十板子說罰就罰了。你若能把對我的狠勁用在別人身上,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狠人了。」


衛寧瑤惶恐地擺著手:「我,我,我這不是叫停了嗎!打在你身上,疼在我心裡……」


我翻了個大白眼:「別扯這沒用的。如果我捅你一刀,隻捅了個半死,是不是就不算你的仇人了?」


她啞口無言,心虛地低頭看向腳尖。


我抱臂冷笑:「這花瓶的錢在你工錢裡扣。來日方長,你且聽使喚吧。」


13


現在晉王和朝廷打得熱火朝天,把能封的路都封了。生意是做不成了。好在我還有這麼一座屋子,後院空出來開闢個小菜園,自給自足,應該能撐下去。


我教衛寧瑤翻地,澆水,施肥。她的雙手嬌嫩,沒多久就磨破了皮,閃著淚眼舉到我眼睛底下。見我漠不關心,垂頭喪氣地自己塗了藥。


忙活了一上午,小菜園漸漸成了樣子。休憩時,我熬了清火解毒的綠豆湯,給衛寧瑤盛了一碗,她手疼端不住碗,又嘟著嘴衝我撒嬌,意思是讓我喂她。


我眉毛一橫,啪地一放碗。她頓時被嚇得一激靈,也顧不上大家閨秀的禮儀了,趴下身子,小口舀著喝。


我趁機提醒她:「這樣的日子,才是平民百姓的日子,你以後還要過很多年。你若願意,就留下,不願意,趁早跟你大哥求情,讓他把你帶回京都去,養在莊子上。」


她頓時花容失色,急聲道:「寶兒姐,別撵我走。這樣的日子雖然累了些,但是值得。院子裡的菜是種給自己吃的,我多做些事,能叫日子變得更好。不像先前在梁家,事事以夫為天。他們說好,才是真的好,無人在意我過得怎樣。」


我滿意地點點頭:「不錯,你總算有點長進了。」


話音剛落,忽然傳來了敲門聲,有人喊著:「趙掌櫃,我想跟您借點糧……」


我打開門,就見何小花挎著籃子,拘謹地衝我作揖:「趙掌櫃,之前多有得罪。你行行好,我跟我娘已經餓了三天了……」


何小花是個懂事的姑娘。先前何掌櫃和劉大得罪了大半個鎮子的人,布店險些開不下去,是何小花挨家挨戶地去賠禮道歉,這才叫街坊鄰居看在她的面子上,不跟何掌櫃計較。


我可憐這孩子,當即拿了一小袋糧,說:「我家也沒多少餘糧了。」


何小花千恩萬謝地離去。我關了門,囑咐衛寧瑤道:「剛剛那是何掌櫃的女兒。她是個好孩子,但她爹不是個東西。你千萬別叫她知曉咱家糧多,我怕有人來搶。」


衛寧瑤若有所思地問道:「你說,那何掌櫃雖然貌醜,但起碼有家布店傍身。她怎麼就嫁給了劉大這樣的人,還把他當個寶貝緊盯著。」


我無奈苦笑:「很多女人不是自己想嫁人,而是受不了旁人的指指點點,不得不嫁人。嫁了,又過得不好,沒有勇氣迷途知返,就隻能自欺欺人,讓自己心裡好受點。你不也是如此嗎?」


衛寧瑤愣怔了許久後,恍然大悟:「是啊,我也是這般。梁家待我不好,我總覺得是我的錯,若我能生個兒子,就會好過些……」


「不晚。」我用帕子抹去她額角的汗,「你就當這五年是生了一場病。現在病好了,可以脫胎換骨了。」


14


衛寧瑤終於聽進了我的話,開始真情實意地考慮起將來該怎麼活。


她善刺繡和書畫,想等戰事結束了,上街賣繡好的團扇和手帕。或者在折扇上繪山水畫,當贈禮送給來喝茶的客人,博個好口碑。


不得不說,她沒白讀書,點子是真多,隻可惜沒趕上好時候,誰也不知道這仗得打多久。


但人活著就圖個盼頭。衛寧瑤守著這點盼頭,翻出了我的舊衣服,挨個縫補。尤其是那件我跟何掌櫃打仗時被扯壞袖子的衣衫,她在袖口處縫了一長條柳葉,巧妙地擋住了線腳。


她美滋滋地給我看,跟個小麻雀似的繞著我轉圈,不停問我:「寶兒姐,你喜歡什麼呀?明年,等你過生辰,我送你!」


我故意揶揄道:「我啊,我喜歡桃花簪!你送我?」


她頓時住了嘴,訕訕地耷拉下腦袋,不敢回話了。


針線用得差不多了,我趁著外頭還算太平,上街轉悠了幾圈,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何掌櫃的布店。


何掌櫃正在門口掃地,遠遠瞧見我,面露尷尬地放下掃帚,把手往圍裙上抹了抹,回身進屋。


我權當給她個臺階下,站在門外主動問道:「掌櫃的,買點線……」


結果我這廂一探頭,突然發現裡屋的門簾後頭隱約有一道身影,腳上的那雙鞋分明是劉大的!


我急忙看向了別處,裝作沒發現,暗道如果真是劉大,他怎麼逃出來的?不會掉腦袋嗎?


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我買了針線就回家了,心裡一直七上八下,總覺得這事蹊蹺得很。


當晚,我左右睡不著,正對著蠟燭看書,街上突然傳來了何掌櫃急促的呼喊聲:


「救命啊,救命啊,小花被帶走了……」


我一骨碌爬了起來。推門一看,何掌櫃把諸多鄰居都喊了出來,紛紛圍了過來,七嘴八舌地問怎麼了。


她卻盯準了我,撲過來抓著我的胳膊,連聲哀求道:「趙寶兒,你是從大地方來的,對不對?你認不認識官老爺?救救小花,小花被帶走了……」


我頓感大事不妙,忙將何掌櫃迎進了屋裡。結果剛一進門,她撲通跪了下來,抱著我的腿哭訴道:「我跟你說實話吧,我家那口子突然回來了……我,我也不曉得他咋回來的……然後小花就不見了……」


何掌櫃說,昨夜,劉大突然回來了,道是有個叫劉家財的千夫長恰巧是他的本家,很慷慨地給他行了方便,讓他回家待幾天,見見親人,但不能聲張。


何掌櫃不疑有他,把劉大藏進裡屋,緊著讓他好好休息,還連夜給他烙了大餅。


哪承想,今晚她忙活到一半出屋一看,驚覺劉大不知何時已經騎著毛驢跑了,還帶走了他們的女兒,何小花。


何掌櫃泣不成聲地癱坐在地:「劉大回來一直說,叫小花跟他去兵營,有好差事,能掙很多銀子。咋可能呢?女人進了兵營還有好?小花才十二啊,她能幹啥!我就沒應,哪知這個挨千刀的到底把小花帶走了啊……」


我聽得心驚肉跳。一刻不敢耽擱,一溜煙跑去了客棧。


15


我能說得上話的「官老爺」隻有衛元鴻,此刻我隻能祈禱他願意幫這個忙。


衛元鴻當真在這兒留了人手,是侯府裡那位與我相熟的家丁大哥。聽我急聲說了一通,當即應下來去找人。


我惴惴不安地回到店裡。何掌櫃沒走,把我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,守著茶肆等消息。


轉眼三四天過去了,依舊音訊全無。何掌櫃心急如焚,一直不敢合眼,熬到頭發白了半邊,一個勁地求我再去問問。


然而不等我動身,衛元鴻的手下回來了。他們趕著驢車,從上面抬下一個草席裹,放在了地上,神情復雜地對我說:


「趙姑娘,節哀。」


我愣在原地,看著那草席底下的一對白嫩的小腳,不敢置信地後退了幾步。


何掌櫃自我身後躍出,猛地掀開了草席子,赫然露出了何小花慘不忍睹的屍首。


她衣不蔽體,袒露的肩膀上滿是觸目驚心的鞭痕,雙眼驚恐地圓瞪著,耳鼻處仍殘留著暗紅的血跡,左臂被折斷,右手則緊緊攥著半截斷了的梳子。


何掌櫃登時悽厲地尖叫起來,像是一頭失去了幼崽的母狼,絕望到聲聲泣血:


「小花!兒,兒啊!這是怎麼了!我的女兒啊!!」


街坊鄰裡自四面八方圍了上來,一時驚恐到鴉雀無聲。衛寧瑤瞧見這一幕,雙腿癱軟,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。


我渾身發抖地問那幾個隨從大哥:「誰幹的?」


他們面面相覷,猶豫了半晌後壓低聲音說道:「劉大把她送給了那個叫劉家財的千夫長,換了個伍長當。那劉家財就是個畜生,見她不從,就,就把人打死了……」


他說不下去了,抱抱拳,說了句「對不住」,匆忙離去。


何掌櫃喊到聲嘶力竭,扯開衣衫,把何小花裹進懷裡,想暖和她冰冷的身體。大張著嘴,胸脯劇烈起伏著,最終向後一仰,瞪著烏突突的日頭,昏死了過去。


我與眾人將她抬進了茶肆。何小花的屍首也停在了屋裡,好心的嬸子拿了家裡的舊衣服,給她穿戴整齊,抹著眼淚嘆息道:


「作孽啊……」


鎮上的老郎中則給何掌櫃行了針。可她人醒了,卻瘋了,不停胡言亂語,說著:


「錯了,錯了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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